第一次遇见她时,是2012年的秋天。那一年,是蓝璎珞大学毕业的第三年,父亲安排他去市里最好的医院。引导他的,是一个叫江映山的脑科主任,感觉凶凶的,一点也不和善。好像是在那一年,他才发现,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这么勇敢。
已经是凌晨一点,呼呼的寒风竟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凉凉的细雨,淅淅沥沥,却也很让人伤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味,不知是谁家在点熏香。医院后面的小区门口,他们在讨论着他的工作问题。是一群被冻的瑟瑟发抖的人,蓝璎珞有些无奈,难道非要深更半夜在大街上讨论吗?还有一个老人,在饭局上他就听说了,好像是大公司的董事长。这个威严的老人似乎很着急,不停地说着他孙女的病情,希望可以用最快的方法让他孙女痊愈。而他自己,脸上是不正常的白色。蓝璎珞鄙夷的仰仰头,心想这哪是为他孙女着想啊!治病哪是快慢的问题!肯定有什么目的。
蓝璎珞静静地听着,眼睛不禁飘向了马路的另一边。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女孩坐在轮椅上。时不时拍打着落在扶手上的雨滴,时不时用手捂捂脸。就是这个孩子吗?很可爱的样子。
她很白,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又很瘦,厚厚的大衣都裹不紧她的身体。
而且很单纯,眼睛里有一种干净的、近乎透明的光泽。
午夜的马路上早已空无一人,连风都去休息了。她就那么安静的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里没有悲伤。
她患了什么病?
她一定是个开朗又活泼的孩子。蓝璎珞就是这样想的。
至于为什么?
他无法解释。
似乎是感觉到了蓝璎珞的目光,她睁着疑惑的眼睛看向他,蓝璎珞呆了一下,竟有些傻了。不知道是环境过于唯美还是那孩子生来就是那种相貌,蓝璎珞忽然觉得天使也不过如此。
她好像认识蓝璎珞,刚才饭局上也见过,只是她被管家推着匆匆路过,蓝璎珞没有看见她而已。所以,在看到蓝璎珞看她的时候,她眯起眼灿烂的对他笑了,这一笑,让他似乎感觉这世界都变得透明了。蓝璎珞点头示意,尴尬的别过了头,在心里讽刺着自己。
“嗯?”她起唇微语,略显诧异,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苦笑恢复了原状。
她会怎么想呢?蓝璎珞有些好奇。以至于被这个问题纠结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吃早饭的时候都无精打采的。蓝泽峰看了很不开心。
“璎珞,没休息好吗?”
“啊哈??????没有那回事,休息的很好。”蓝璎珞红着脸笑的很难看。晚上折腾到两点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又要去医院报到,休息好才怪。
“嗯,那就好。江主任是我的高中同学,安排你去他那里还能看着你,我很放心。不过,你可要好好跟着他学,他可是国内有名的脑科专家。”
“知道了,爸爸。”
“嗯。”说完放下叉子就拿着公文包离开了。
呼??????蓝璎珞喘了口气,也放下了碗筷。跟父亲在一起吃饭他总觉得怪怪的,压抑得很。
“哎?你爸这么快就走了。锅里还有汤呢。”
“谁知道呢,每天都匆匆忙忙的。”蓝璎珞阴晴不定的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张文影看着这个唯一的宝贝儿子,额头又开始疼了。
“璎珞,你都27了还不打算结婚吗?”
“我还要赶着去报到,先走了妈!感谢你美味的早餐!”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拿上西装和包破门而出。
张文影目送他离开,笑骂了句:“臭小子!”话语里满是宠溺。
这是崭新的一天!从今天起,他蓝璎珞就是以后赫赫有名的蓝医生了!想到这,蓝璎珞就非常开心。所以,他交了开车以来的第一张罚单。原因,闯信号灯。
好悲催的说。
其实要说蓝璎珞,27岁,188cm,长得白白净净,单纯中透着优雅。父亲是政府的高官,母亲是当地有名的话剧团团长,家境非常殷实。可偏偏就交过一个女朋友,还把他甩了??????
原因,不懂得浪漫。
虽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但从那之后,他再也不对女人动任何心思。他觉得跟女性相处很累。
这几年,他一直在试图改变自己这不懂风情的缺点,可改来改去他发现自己还是老样子,而且貌似越来越严重,对女人没什么兴趣,越是妩媚的女人他越是想远离。被逼着介绍了好几个相亲对象,但每次都因为无视对方而以失败告终。父母很着急,可他却没任何想法。每天照常上班下班,偶尔跟朋友聚聚,开怀的很。其实,是没有遇到对的人吧。如果真的出现一个合适的人,蓝璎珞一定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甚至超过普通人,也是可能的。也许,他一直在等,也说不定。
清早的空气总是让人心旷神怡,精力充沛。蓝璎珞却并没有那么开心,他的心里还是很排斥这种走后门的作风。但那是父亲大人的意思,从小到大他都是大家眼中听话的孩子,怎么可能违背父亲的意思。蓝泽峰在政府一向以严厉出名,严谨的作风,公平公正,却为了儿子而走了医院的后门,想来他也很不甘心,所以希望蓝璎珞能出色一点,再出色一点。
蓝泽峰有他自己的想法,可他的想法蓝璎珞并不一定喜欢,不一定愿意接受。蓝璎珞的性格真的和父母都不像,人们也很奇怪为什么蓝璎珞可以那么听他爸爸的话。对此,蓝璎珞肯定会微笑着说:“因为那是爸爸啊。”
蓝璎珞,如果有一天你被逼的实在走投无路会有什么作为呢?如果有一天你必须站在跟父母对立的一方,你会不会放弃所有华丽的外衣释放真正属于自己的感情呢?那时,你会笑的哭出来吗?那个孩子,真的可以改变你吗。就像现在,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那本该激动的眼神,去哪了呢??????
为什么,有些落寞。
呼———
蓝璎珞的车快速在车道上移动,不久便到了医院门口。安全抵达医院正门后,他长呼一口气,走在急诊室的长廊中,准备接受长期的酷刑。就在这时,他发现医生和护士们都急急忙忙的不停进出手术室,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很重要的病人吗?”他自言自语道。
他连忙拦住一个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护士,“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谁?”
“我是新来的医生,正在了解情况。”
那小护士瞪着有些疲惫的眼睛狐疑的看着他,“你不知道吗?!欧阳先生心脏病发作,快不行了。”这是全院都知道的事了。
“欧阳先生?哪个欧阳先生?”
“还有哪个欧阳先生!当然是欧阳家的欧阳安贤了。”小护士说完就赶紧走了。
“欧阳安贤??????就是昨天晚上那个老人吗??????”这未免太突然了!他自言自语的说着,完全没注意从身后过来的几个人。当了三年的医生,看尽了生命流逝。可当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此在世间消失,蓝璎珞还是有些伤感,只能眼睁睁看着吗??????一股无力感从心底升起。
“璎珞吗。”
“啊!”他急忙回头,“江、江伯。”
“事情有些突然,你先跟着我吧。”
“额,是。”蓝璎珞还没整理好情绪,就这样木讷的跟着江映山进了手术室。此时,手术早已停止,手术台旁围了一大圈人,均戴着口罩皱着眉头,还有一个护士竟然哭了。蓝璎珞颦眉,事情似乎很不乐观。
江映山低下头轻轻对病人耳语:“安贤,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欧阳安贤呼呼地喘着粗气,戴着氧气罩,胸前的绷带还带着血迹,说话对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件痛苦又艰难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大口的喘着气颤抖着双手一字一顿的说:“小暖??????小暖??????还是,一个孩子??????是个,好、好??????好孩子。”
江映山红着眼点点头,“是,我知道。”
欧阳安贤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连带着咳出了几口血,鲜红的血迹噗在氧气罩内侧,好像随时都会离去。
“欧阳先生!”旁边的几个小护士压制不住感情,捂着嘴哭了起来,想要阻止他,可被江映山用手势制止了。
“让他说。”简短的三个字,蓝璎珞呆了。到底要有多了解对方,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才能做到这么“狠心”。江映山跟欧阳安贤的关系明显要比跟爸爸的关系更亲近。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我,只想。她在最后的时间??????可以过得,快乐一点,请,帮帮我??????帮我完成,最后的心愿吧??????”
“好。”江映山笑了,温和的看着他,“我会的。”
听到这句话,欧阳安贤也露出了最后的笑容,惨白的面容轻轻颤动,好像做了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一句话,“先走了??????”小暖,就托付给你了。好舍不得,真的好舍不得那孩子。真想再好好看看她??????好好看看她??????唯一的孙女。
是的,走了。
走的很温和。
很安静??????
很安静??????
在挚友的微笑下,无法比拟的安全感。
“欧阳先生!欧阳先生!您再等等啊!小暖就要到了!您再等一等啊!”护士哭成一片,医生也无奈的摇头,大家都红着眼睛,看着这个医院的恩人永远走出这个世界。挽留的话卡在喉咙艰难的难以咽下。
安贤,我会好好看着小暖的。呵呵??????请不要怪我不挽留你。
江映山笑着,笑着,终于笑不出来了。浑浊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坚韧的始终不想掉下来。他直挺挺的站着,身为医生,看着挚友的死去,却无能为力。那是什么感觉,直到最后,蓝璎珞才明白那种钻到骨头里的痛楚,竟是那样的,难以忘记。
而此时,在混乱的手术室,在大家悲痛欲绝的时候,蓝璎珞身为一个局外人,站在人们的后方,看着一辈子从未见过的悲伤,一时忘记了思考。情绪,是会传染的。蓝璎珞是个普通人,也会被传染。此时他觉得,很难过。是那种释放不出来的难过。小暖,他想到欧阳安贤说的小暖,那个孩子,是那个孩子吗?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是痛不欲生,还是微笑着,送别。
“爷爷??????”在去医院的车上,欧阳小暖轻声呼唤着唯一的亲人,突然消失的安全感,让她不由自主的掉下了眼泪。
还是,迟了吗??????
欧阳安贤身上披了白布被推了出来,外面已经围了好多人。看着欧阳安贤的样子,都猜到了结果,一时气氛被情绪感染,接着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惊涛骇浪席卷了众人。只是这次,没有人哭。
人们好像同一时间选择了同一种送别方式,安静的只有车轮前进的声音,和人们走在欧阳安贤身后的脚步声。几十抹白色身影一起前进,庄严地无法直视。
蓝璎珞被这场别样的祭奠震慑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他静静地站在江映山的身后,霎时,对这个从头至尾都未哭过的医生多了几分敬重。也许,这也是连父亲都格外尊重他的原因。葬礼应该会更盛大吧。至于那个孩子,那种纯真,是她必定无法舍弃的东西。
---题外话---
名字不对,又重新注册。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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