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发现不对的侍卫长才组织人手去寻无比金贵的太子殿下。
随安被寻到的时候暮色已深,他一个人站在巷子里,御寒的袍子湿漉漉的,手指和脸带被冻得通红。他站在巷子口,暖色的灯笼下面不住朝手心呵着气,却没有丝毫要挪动脚步的意思。
侍卫长在宫里头待了近十年,可以说是看着随安从小小的一团长到这么大的,当下就上前把之前便准备好的斗篷披了上去,这才退下请随安和他一同回宫,并隐言宫外不安全。
随安摇了摇头,反而主动上前牵住了侍卫长的手,在雪地里冻久了手脚冰凉,侍卫长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之后才觉得不妥。
“阿叔能陪我在城里头转转吗?”随安抿着嘴,稚气中带着点严肃,“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随安没什么架子,平时喊宫里头的侍卫都是大哥阿叔的喊,宫里头不少侍卫都对这位太子殿下有相当的好感。
如果是平时,侍卫长还是算有权利答应这个并不算过分的请求,最多是回去被罚上一些月俸毕竟随安心肠软且老实,就算是真的偷溜出宫强拉着侍卫陪,也会自己对着宫里头的母后和随恬斗坦言是自己的过分要求。
侍卫长畏惧随恬斗的威严,对于随安却是发自内心喜爱,他几乎是毫不犹豫拒绝了随安的请求,直言道:“殿下,外面流民暴徒甚多,万事以安全为要。”
随安站在原地不肯挪步子,执拗道:“我是殿下,你应该听我的,我想转一转,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
他的固执和架子来得毫无理由,侍卫长原本想强硬把他带走,却败在了他的眼神上。
这是储君,是大隋未来的皇帝。他还能怎么样呢?
大不了官职不保回家娶妻生子呗......他摸摸鼻子,朝着身后跟来的侍卫吩咐了两句,让他们隐在暗处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威胁,然后才走到随安跟前柔声问道:“殿下想去哪?”
随安偏着头想了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去哪。他只是无端不想回去,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回去就和父亲吵起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已。
原本随恬斗最近已经够忙的了,最近的事务更像是小山一样压下来,压得他连睡觉都无法安稳。
随安想要省心一点。
“回去的时候,你就和母亲说我是躲猫猫在偏殿的柜子里睡着了,没有出宫就好。”同理,随安也不想让皇后为他担心。
他完全忽视了自己随便出宫本来就站不住脚,还拖着侍卫一起受累,一本正经地嘱咐,“今天的事情也不要透露出去,不然你们也要被罚的。”
侍卫长无奈地笑笑,问道:“好好好,都听殿下的,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看看种的树吧。”随安想了想,“就是三年前我生辰的时候种在路中央的那棵,我前不久听宫里头的阿姊说已经长了老高了。”
说道后面,他的语气也有些雀跃,因为随恬斗曾经对他说过,那棵树是专门为他种下的。
不开心的时候去干一些开心的事情,回宫之后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好啦。如果他们继续再传那些流言,那等到他自己上位的时候,就吸取他父皇的教训,当一个更好的皇帝就行了。
“决定了,就去看看那棵树长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被雪压坏!”
随安主动拉起侍卫长的手,让他朝前带路。侍卫长想了想整个洛邑的布局图,主动在他身前半护着他,领着他出了巷子。
入夜了,雪下得也越发大,路方走了一半多,望着漆黑的天色,随安便有些后悔了。
“晚上血大,要不回去吧......”他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御寒斗篷,又看了看侍卫长身上的寒甲,想着后面可能还跟着不少这样的侍卫,当下便有些懊恼。
好像给这些侍卫添麻烦了,如果自己之前跟他们回去的话,巡逻有换班,他们在宫偏殿里头还是什么其它地方候着,总比在外面吃雪要暖和些。
侍卫长还是笑,中年汉子在随恬斗面前当值,什么样的大臣没有见过,随安的悔意又太过明显,很容易便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殿下还是不要这么容易就反悔的好,以后容易被戳着脊梁骨说优柔寡断的。”他克制自己想要像对待后辈那样揉储君脑袋的想法,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圣上是个好皇帝,国土安宁百姓富足,我和兄弟们都是为你们随家卖命的,现在干的这些都是本分事,殿下不必太过为我们忧心。”
言毕,他扯着嗓子朝后面喊了一句:“是不是啊,兄弟们!”
后面藏匿在暗处的侍卫们也扯着嗓子大声回是,让原本听闻传言有些惴惴的随安心中安定不少。
“......恩,你们不觉得他办事有点不近人情吗?”他壮着胆子问道,“我之前看见有小国派来使者想要递交臣属,可是他还是坚持灭了那个国家,是不是有点......?”
这话在宫里面他就不敢问,不敢向教他的先生问也不敢向他的母亲问,更不敢去摸随恬斗的老虎胡须。
不过现在是宫外面,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其它人听到。
随安的问题让侍卫长有些尴尬,手不知道往哪儿放,走路也有些同手同脚。
“这个......等陛下老了,殿下继位就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了。”他将话题含糊带过,“前面不远就是当初种树的地方了,当初特地开了好大一块空地给那棵树长着呢,也不知道能长多久。”
“这天冷,树可能有些不太好。”为了防止随安见到被大雪摧折的树苗之后伤心,侍卫长提前打了一手预防。
“不,不打紧的!父皇说这不是普通的树!”随安甩甩脑袋,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那棵树是要庇佑子孙后代的神木,不会被大雪压垮的。”
侍卫长不与他争辩,只领着他继续朝前走。
雪夜本应无人,可不远之处有鼎沸人声,密密麻麻将路挤得水泄不通,正是当初植树的地方。
“这是暴君养的树精!”有声音如此叫嚷,“哪里有小树不会被雪压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