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勇!何仁义!”
王动紧咬的牙缝里,一字一顿的迸出这几个字。
这一刻,他恨不能肋生双翅一下子飞到何家,亲手为父亲报仇雪恨,亲手把这十几年来,他们加诸在自己父子身上的新仇旧恨,十倍百倍的一并讨回。
可王动清楚的知道,冲动鲁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家家大业大,深宅大院里豢养了十几个颇有功夫的护院,要想收拾薄情歹毒的何氏父子,就必须先把这些狗腿子打趴下。
而要想做到这一切,自己就必须要有碾压他们的强横实力,并且是要尽快,毕竟再有半个月,青罗仙门就要到红枫城来选拔弟子,他绝不能容忍这如鲠在喉的仇恨拖到以后。
在他看来,报仇雪恨,就需当下,就是要快刀斩麻方能痛快淋漓。
王动霍然抬头,死死的盯着夜空中,那轮被黑云遮住大半的明月,暗暗咬牙道,狗贼,且容你再逍遥几日。
接下来的三天里,王动到钱庄兑换掉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花了大半给病体好转却依旧卧床的父亲滋补调养身体。
剩下的少半银两买了不少的鸡鸭鱼肉精米细面,统统交给隔壁热心的张婶用来改善两家的伙食,父亲说他败家,张婶也摇头叹息,却把个馋嘴的虎子乐的终日里找不着北,直呼王动不愧是好兄弟。
王动每每听到父亲的唠叨,嘴上绝不反驳,却总会在心里笑嘻嘻的补上一句,有钱不舍得花,等着生蛆下崽吗?
至于那些外人会如何去看如何去想,统统是狗屁,何必在意。
最重要的,他在城东的那家“郭大锤铁匠铺”里,花了足足三十两银子定制了一把长刀。
当连夜赶制出的两尺长刀交到王动的手上时,王动看着那黑漆漆的狭长刀身,雪亮雪亮的锋利刃口,眼神瞬间炙热如火,仿佛骨子里的什么东西被陡然唤醒。
他发自内心的喜欢这刀,他觉着自己天生就应该使刀。
又是夜幕降临,王动侍奉已能下地慢慢走动的父亲睡下之后,拎着那把两尺长刀来到了院子里。
皎洁的月光照在王动清瘦刚毅的脸上,他闭上眼睛,再一次回忆着朱玲当日在岩洞传他《风雷瞬刀诀》时的情景。
一式式刀法连绵不绝,随着那个辗转腾挪,衣袂飘飞的绿衣女子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
忽如穿花过柳般轻盈灵动,忽如疾风摧浪般叠叠不休,转瞬间又变得快如闪电,势若奔雷,然下一刻刀锋急转,给人的感觉竟是飘忽难测,诡异无痕。
十八式,整整十八式刀法一遍又一遍在王动的脑海里闪过,竟是清晰无比,没有一式模糊忘记,甚至就连上下两招的过渡衔接处,那细致入微的种种变化,也都历历在目。
王动缓缓的睁开眼睛,深吸口气慢慢扬起手中长刀,“刷”的一刀平平挥出,第一式:风卷流云。
紧接着第二式:雷击天下,自上而下斜斜劈出,
下一刻第三式:点星拿月,自下而上反手撩出……
“唰,唰,唰,唰……”
利刀破风的声响由慢及快,在寒意袭人的小院里一刻不停的响起。
较大的那间土屋里,头发花白的王远山透过窗间的缝隙,痴痴地望着院子里月光下,那个挥汗如雨浑身上下冒着丝丝水汽的年轻身影,不由的阵阵心疼。
动儿,爹何尝不知道你要扬眉吐气,又何尝不懂‘若要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的道理,可你三日里几乎不眠不休的苦练武功,你让爹如何忍心看的下去,你就是爹的命啊。
良久良久,王远山深深的叹了口气,最终咽下了想要唤儿子歇息片刻的言语,揣着沉甸甸的一颗心躺回到了床上,可他大睁着眼睛呆呆的望着屋顶,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呼……呼……”
王动单手拄刀半跪于地,豆大的汗珠子随着如牛的气喘声噼里啪啦的砸落在地上。
“不对,当日朱玲为我演示这套刀法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羚羊挂角,浑然天成一般,可我苦练了三日,却为何总感觉招式生硬,空有架子却并无多大威力?”
“招式一模一样,我绝不会记错,可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竟会如此?”
王动目无焦距的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心里反复琢磨,到底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自己又欠缺什么?朱玲又是怎么做到那种境界的?
忽然,他眼睛一亮猛的站起身来,紧接着闭上双眼,雕像般站在月光下纹丝不动,灵光一现的一丝感悟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放大,越来越鲜明。
“我所使出的刀法,之所以形似神不似,是因为我还没有真正领悟到每一式刀法的意境。
我只是一味在模仿,如此就算是苦练十年,百年也终究是徒有其表,难以掌握精髓。”
“刀法的意境,刀法的意境,不错,我欠缺的就是它。”
“刀意!”
一念既通,满腔烦闷尽去,王动拿出狗撵兔子的劲头,玩了命的趁胜追击,
“既然叫做《风雷瞬刀诀》,那风又是如何?雷又是怎样?这个‘瞬’字又代表了什么?“
“风,雷,“
王动闭着眼喃喃低语,他强迫自己放松全身肌肉,把自己想象成了风,各种各样的风。
若我为清风,该是如何拂过万物?若狂风是我,又该怎样席卷漫天流云?
他又回忆着从小到大见过的一条条闪电,听到的一响响雷声。
闪电是何模样?滚雷又如何惊人?十年前的那个雨夜,那颗老枫树被雷劈中的一刹那,又是如何情景……
忽然,王动猛的睁开眼,抬手一刀挥出。
“不,不是这种感觉,”
他摇了摇头却并不气馁,缓缓的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他倏忽间睁眼又是一刀劈出,皱眉摇头,还是不对。
又过了许久,他再睁眼,再出刀,再摇头,依旧不对……
夜色一点一点褪去,天边渐渐地露出一线鱼肚白。
在院子里整整站了一夜,头发衣衫已被夜露湿透的王动,在闭眼沉思和忽然出刀间辗转了无数次后,终于,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这次闭眼沉思的时间,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长,可此时他眼中的迷茫尽去,迸发着星辰般的灼灼光辉。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的握紧刀柄,慢慢的横刀于胸……
忽然,他目光一凝,抖手就是毫无征兆的三刀劈出。
“唰唰唰!”
三刀的破风声几乎是响成一片,不分前后。
这三刀,他不再刻意模仿朱玲是怎样怎样抬手,如何如何转动手腕,而是凭借一夜间千锤百炼之后的自身感悟,随心而动的三刀。
可就是这三刀,却势如奔雷,快如闪电。
若仅仅如此,还算不上全功。
经由王动自悟,已然面如全非的这三刀除了犀利无匹之外,竟给人一种难以捉摸,飘忽无踪的错觉,使人抓不住它的任何轨迹。
无意之中,王动绝没想到,自己竟然走出了一条在他这个年纪中,甚至是修炼多年的仙门中人,也绝少有人能领悟的修炼之道。
渐起的秋风,带着黎明阴冷的寒意透体而入。
王动擎着“嗡嗡”轻鸣不已的两尺长刀,冰冷凌厉的目光,遥遥怒视着城南的方向……
“鼠辈,我王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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