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大!拔刀啊……”
丁勉看着擂台上被一道道连绵剑光逼的左躲右闪,连连后退已然快要退到擂台西面边缘的王动,攥着拳头一声大吼。
这下可坏了,四周神情激动憋着一口气观战的西新谷弟子吓的齐齐一哆嗦,他们反应过来后七嘴八舌的亢奋不已。
“嘿!一吼惊醒梦中人啊,咱们全是棒槌,王动正在擂台上死战,我等却在擂台下一个屁也不放,难道说我等就只能默默打酱油吗?”
“不错,我等虽然上不得擂台帮他,但却可以在擂台下声援助威呀,酱油打的好了也是极有用处哩,试问哪一个关键场合少得了打酱油的?”
“此言大善,王动正在为我西新谷死战不退,我等万不能寒了他的心,万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啊。”
“是呀,我等酱油一脉绝不可以自暴自弃……”
“说的太好了……”
“停一下!”
当先开口那男弟子一声大喝镇得周围一静,他挥舞着拳头大叫道:“声援助威也不能乱了套路,大家跟着我的节奏走,随我一起喊‘王动拔刀’这四个字,记着两两分开喊哈。”
“注意了啊,一二三,走起,王动……拔刀……”
随着男弟子攥拳跺脚的领喊声出口,西新谷弟子只要是张得开嘴的,个顶个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抻着脖子瞪着眼玩了命的喊开了……
“王动……拔刀……王动……拔刀……王动……拔……”
这一浪高过一浪齐刷刷的呐喊声,简直都要把夜幕下的东新谷掀了个底朝天,就连擂台附近的地皮都被震得隐隐发颤……
擂台北面夜色深沉的观礼台上,站在围栏后的外门总执事严刚凝视着擂台方向一瞬不瞬,小子,你要拔刀了吗?老夫拭目以待……
擂台东面的观战区里,所有东新谷弟子目瞪口呆,齐齐失声……
而就在擂台之上,一身白衣如谪仙的夏君临面色一变,听着擂台下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助威声,看着被他步步紧追已然退至擂台边缘的王动,他又是一道剑光洒出一声断喝:
“还不拔刀,更待何时!莫非看不起我夏君临?”
“如你所愿!”
就在夏君临一声断喝出口、王动铿锵回应的一刹那,不管是北面观礼台上的严刚,还是擂台两旁观战的两谷弟子,又或是擂台边上的岳风及八名外门弟子,所有人面色骤变……
“仓啷”拔刀声犹在耳边未散,就见擂台边缘退无可退的王动身上,四片弯月般的湛蓝刀光如同孔雀开屏陡然一亮一闪即逝……
“啊!”
直面王动的夏君临甚至来不及闭眼,惊叫声刚刚出口,余光就瞟见胸前衣襟上,似有四片刀光不分先后闪过,快的像魅影似幻觉,劈出了纵横交错的四串火花。
而就在这刀光已不见、星星点点火花还在交织迸溅有如烟花爆开的一刹那,“仓仓仓仓!”,几乎连成一响的四道利刃斩铁声这才刺入耳中……
静,擂台之上无法言表的静……
静,擂台之下难以描述的静……
静,夜幕下偌大的东新谷中……
……
似乎是过了好久好久,又或许只是眨了眨眼,静到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的擂台之下,突然响起了一声欢呼:“王老大威武!”
这一声带着颤音激动无比的欢呼,就似一颗巨石砸进了幽潭,激起了一片又一片嗡嗡直响的惊叹声……
“我输了。”
擂台之上,夏君临一点一点的,万般艰难的收回剑尖再有半寸便会刺入王动左肩的三尺清风剑,原本星辰般明亮的眼眸里此刻竟是一片黯淡。
他没有去看王动,拎着长剑也不归鞘,默默的转过身就那么失魂落魄,一步一步的走过擂台上月光般的皎洁清辉,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擂台下深渊般的灯火阑珊……
五年,拜入师门整整五年了,他夏君临从不近女色,从不为外物所动,他发誓真的是没有一日懈怠过啊,可为什么会是这样?
苦?累?失败?他统统都没有怕过,甚至于一声断喝要王动拔刀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害怕过。
可是现在……他真的怕了……
他怕的不是王动,而是他自己,他怕他今后无论再怎么修炼,他的剑,永远也快不过王动那神乎其技的四刀连斩。
那四刀连斩!就是那几乎不分前后不定向的四刀连斩!以他今时今日的眼力,竟然捕捉不到其中任何一刀的运行轨迹……
“夏君临啊夏君临,你这一生哪怕是耗尽心血……你的剑,也超越不了那四刀……”
再有几步便会走下擂台,便会走下这座今后他再也不会上来的擂台,一阵冷风吹过,衣衫被冷汗湿透的他忽然觉得好冷,好冷。
冷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他的信心已散……
可就在这时,就听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夏君临!”
夏君临身子一颤止住脚步,一下子攥紧的拳头忽然又一点一点无力的松开。
步履坚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身后不远处停下,夏君临缓缓的转过身,看着标枪般站在对面一丈外的王动,沙哑空洞的声音陌生到连他自己都不认识:“有何指教?”
王动看着对面那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眸,沉声道:“夏君临,你堂堂七尺男儿,为何经不起一败?为何如此懦弱?”
“经不起一败?如此懦弱?”
夏君临黯淡的眼睛里陡然升起两点寒光,可当他下意识看向王动握在左手的长刀时,眼中那两点寒光忽然又黯淡下去,自嘲一笑道:“是啊,你有资格嘲笑我这个手下败将。”
“嘲笑你?”
王动目光陡然冷厉如刀,冷笑道:“你说的没错,你这个懦夫,我就是在嘲笑你!”
“你?”
夏君临一个字出口便浑身颤抖,就连掌中的三尺清风剑都拿捏不住,“当啷”一声跌落在地。
擂台东面的观战区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怒骂声。
“王动狗贼,你简直欺人太甚。”
“王动,你这个恶毒小人,夏师兄一身剑骨傲气铮铮,你想逼死他么?”
“王动,姑奶奶与你势不两立……”
“王动,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没有好下场……”
而就在东新谷弟子跳着脚的纷纷怒骂王动,西新谷弟子齐齐禁声不知所措的时候,擂台下一身灰袍的叶独树“仓”的拔剑出鞘,目眦欲裂。
“好一个王动,他这是要毁了夏君临啊,叶某和他拼了!”
“且慢!”
连胜右手倏忽间探出,一把扣住了勃然大怒便要飞身上台的叶独树手腕,将他一个趔趄拖了回来。
“连胜!你给我放手!我与夏君临虽然见面就顶牛,但我二人惺惺相惜已久,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辱至此!”
叶独树天生面瘫的一张脸虽是做不出任何表情,可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分明已是出离了愤怒。
“你个混球!”
连胜一巴掌拍在了叶独树左摇右摆疯狂乱扭的屁股上,打的他一愣,笑着摇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王动不是在毁夏师弟,而是在救他。”
“救他?”
叶独树看着擂台上缓步走向夏君临的王动,本就不笨的他想了想连胜的话,忽然恍然大悟的长出了一口气,看向王动的目光中透着一股莫名意味。
这股莫名意味就和他与夏君临顶牛时一模一样……
“想明白了?”
连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看着擂台上的王动,轻轻的点了点头……
“夏师兄,这个送给你。”
王动双手捧着那把刚刚出过鞘,从四秀手中扒来的三尺蓝刃长刀,郑重的递在夏君临面前。
“你?”
看着王动清瘦面庞上不似作伪的真诚笑容,渐渐冷静下来的夏君临一怔,虽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却也不再认为王动是在以此羞辱他。
好在王动没让他困惑太久,笑着给出了解释:“夏师兄,这把刀除了送给你做纪念,没什么别的用处,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夏君临一愣:“问什么?”
王动脸上的笑容倏忽间收起,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问道:“师兄是不是认为我方才砍你那四刀连斩,你怕是此生无法超越?”
夏君临喉头一阵艰难滚动,下意识的看了看擂台两侧鸦雀无声的两谷弟子,目光黯淡的点了点头。
王动干脆道:“夏师兄,我只和你说两句话,你明白了就算我王动没有白费力气,你若是不明白,我该做的也都做了,从此问心无愧,再无牵挂。”
“什么话?”
夏君临猛的抬起头,直视着王动那双坦坦荡荡的眼眸。
王动沉声道:“一,我王动也是人,不是神。二,那在你看来此生无法超越的四刀连斩,我既不是天生就会,也不是靠他人传授,而是我百转千回险些丢了性命苦熬出来的。”
“啊?”
夏君临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王动,就见王动冲着他用力点了点头,他皱眉一思量顿时有所明悟。
他王动是人,我夏君临也是人,他既能修炼出如此四刀,难道我夏君临便不可以么?
不,我一定能行,我夏君临既能自创出刺影十三剑,那么,在剑之一途上,或早或晚必能修炼出和他那惊艳的四刀连斩相比,毫不逊色甚至更甚一筹的剑法。
夏君临啊夏君临!你何故钻了牛角尖心灰意冷?
从今往后,你时刻都要坚信一点,终有一日,你必会一剑破九霄,在那剑之国度,犹如君王降临,令万剑臣服……
一头撞出了牛角尖胡同的夏君临心中豁然开朗,眼中那死灰色的黯淡潮水退潮般哗啦啦褪去,取而代之的,便是一双更胜往昔明亮的澄澈星眸。
“王动,这把刀我收下了!”
不待王动再次相让,夏君临一把抓过了那把连鞘长刀,脚尖在地上轻轻一挑,三尺青锋赫然跳入手中“嚓”的一声归于剑鞘,双手捧于王动身前:“送给你。”
王动一把接过“仓”的一声拔剑半出鞘,看着那秋水般明澈的狭长剑身,发自内心赞道:“好剑!”
“自然是好剑。”
夏君临傲然一笑,拍了拍已然姓夏的那把长刀刀鞘,撇了撇嘴道:“若是我没有看错,这把刀怕是我东新谷四秀中某一位的吧。”
“好眼力。”
王动大拇指一挑,脸不红心不跳道:“不过它早已易主,曾经姓王,此后便姓夏了。”
“好一个理直气壮的强盗,不过我喜欢,后会有期!”
夏君临一拳锤在了王动肩头爽朗一笑,长刀“啪”的交于左手,右手两指轻提着被风兜住裤裆的衣袍下摆,闲庭信步转身下了擂台……
负手站在擂台边缘的岳风,看着独立冷风中抱拳相送的王动,眼睛里的欣赏味道越来越浓……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后,岳风冲着擂台下朗声道:“东新谷下一位对战弟子上台!”
擂台之下,夏君临和连胜并肩站在一起,非但没有觉得半点难堪,反而一身轻松的开起了玩笑:“叶木头,要我说啊,你就不必上台现眼了,你八成也挡不住那四刀。”
叶独树翻了个白眼,哼哼道:“夏君临,我叶独树怕过谁来?你小子拭目以待,叶某准保玩的比你漂亮。”
说话间,叶独树右手捏着他抽到的那根竹签高举过顶,根本不屑拾阶而上,右脚一撩一大步跨上了半人高的青石擂台。
“快看呐,叶师兄上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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