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的言论之中,大多只是单纯性地讽刺我的出身,诸如私生子之类的话,但阚涛妈妈却不同。手机端她在其中提及了我的母亲,以及那我深恶痛绝的卑微感。
许久了,许久没有人再去戳痛我的伤疤,自入曹家的三个多月,暂且不说在曹家里的恩怨情仇和心理落差,就从这外界所许的另眼相待,就让我的自尊心满足了一个季节。而我年龄尚小,殊不知四季更迭,风水轮流的道理。所以,那小小的膨胀感升腾在我心底又被人拿刺刀挑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之后,我的心,比未入曹家之前都要疼。
想必,这种感觉,但凡有过从有到无的经历的人都应该知道那种心灵俯冲的失落感,是旁的东西所根本无法弥补不了的。因为,那自卑,就是注入在灵魂深处的一支细菌,它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选择安逸或是高速分裂!但不管怎样,它一旦出现,注定跟随一生。
曹家的院子今天犹为显得空旷,平日里并排停着的几辆小车都不知所踪。我在后排的座椅上,迟迟不肯挪动。赵伯伯回过头:“怎么,不敢进去了?”我没有说话。抬起头看着车窗外的曹家,心中莫名地涌上一股伤感。
“赵伯伯,你说,这里,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我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的话,让他也吓了一跳。许是心里想的太多,加上赵伯伯一直安慰着我,让我可以放下负担和心思坦然地拿眼前这位老人当作挚友一样去交谈。而我一直以来的沉默寡言,似乎让人觉得我不善言辞之外,甚至有些许自闭,实际上,我只是压抑得太久了。
赵伯伯愣了一下之后,转而也将头转向那亮着灯的曹家,叹了一口气:“是啊,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俩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就这样呆在车子上。这偌大的房子,此刻是如此的萧条苍凉,每一盏泛起亮的灯光,似乎都丧失了最起码的温存在里面。
那有着无尽故事的砖墙泥瓦,此刻,却成了圈住人心所向的围墙。
“沐夕,进去吧,吃点饭。人是铁饭是钢,该吃吃,该睡睡,一切都会过去。相信伯伯。”我点了点头,打开车门,进了曹家。
今日的曹家,一个男丁都没有,满屋子的阴盛阳衰。我刚进门,曹灿灿便捂了嚎疯地站起来:“你居然还敢回来?呵~曹沐夕,我可真是小瞧你了哈,你多大个心啊,还去上学了?你脸也不小啊,诶,我采访一下你,你是怎么有脸和阚涛说你是谁的?啊?”曹灿灿的咄咄逼人,让我站在门口脱掉一只鞋子之后,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我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这猛如虎的强烈攻势,让我依旧有些招架不住。
“灿灿!姑姑白天白和你聊天了!你这孩子,怎么白天说的好好的,到了晚上就又反天了?”曹歌在一旁,手里拿着刚削到一半的苹果,站起身,对着对面沙发上的曹灿灿说着。
“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我的爸爸要和别人分?凭什么她就能夺走我的东西?还让我理解她?谁理解我?”曹灿灿说着说着,激动地站起身。
“姑姑和你说多少遍了?这件事情上,她和你一样,都是无知的孩子!大人的事情,你能不能少操点心?你让大人去解决行吗?”
“不行!我看见她我就心堵的慌!”
“那你就上楼!去,上楼,姑姑陪你玩棋!”曹歌说着,便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向前两步准备去牵曹灿灿的手。结果,曹灿灿一把把手背在了身后。
“我上楼?呵~这是我家!小姑!你搞搞清楚!我上楼?让我躲着她?门儿都没有!”说完,竟一屁股又坐在了沙发上。
曹歌见状,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低着头从沙发旁走过,路过琴婶身边的时候,我偷着喵了一眼,这个女人目光呆滞的样子一如早上。我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正打算灰溜溜地从其身边消失,曹灿灿忽然回头来了一句:“曹沐夕,我现在看见你,都想吐!”
这一句,让我身子颤了一颤,我用左手轻微扶了一下沙发的后背,缓了一下之后,才慢慢上了楼。
刚进了屋子,随后吴妈便给我端来了饭:“吃吧。一会儿我来取。”说完,正要出屋子时,站在门口,鞠诺了半天,忽然开口说到:“其实,灿灿就那个脾气,出了这种事,你也别怪她太激动。毕竟,就是个孩子。”吴妈说完,出了门。
自从东窗事发之后,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劝我不要对曹灿灿的过激行为充满怨恨,总是强调她是个孩子。我理解他们,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说这事儿,无非是怕我和曹灿灿发生正面冲突,不然,两个孩子就够他们操心的了,只可惜,他们越是这样,越是加重我内心的失衡感。
吴妈刚出卧室,曹歌随即进了来:“沐夕,那个,灿灿她...”曹歌刚说了个曹灿灿,我便拦住了话茬:“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曹歌似乎也对我这种忽然开口的表现表示很震惊,也似乎是因为我的突然,让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啊,那个,那个...”她忽然语塞了,我拿起书包拉开拉链,看她半天仍没有说出来个只言片语的,便索性抬头看她。这一看不要紧,她更紧张了。
“啊,我是想说,薛浩,在你学校附近给你和你母亲租了一间挺大的房子,明天就搬过去吧。”曹歌说完,我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我不搬!”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搬!”天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回答!连我自己对自己的举动都表示震惊!我猜,可能是因为这48小时之内的刺激太多,尤其是一边倒的曹灿灿是孩子的理论,唤醒了我身体里沉睡了许久的能量和积压了许久的不满。我当时就如同人格分裂一般,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不搬!不搬!
曹歌显然没有料到,我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柔弱的孩子,此刻能如此这般斩钉截铁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而恰巧,这个想法,是和她们安排的截然不同,也是她们始料未及的。
庸人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