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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从前

覆雪归春 陌上殊 7667 2022-11-05 02:50

  潍州六七月,堪比阳春三月天。

  如此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也可称得上是美景无双。然而若是无心观赏,便是再美的风景,也依旧是无法吸引到人心。

  于温如故而言,潍州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彼时她的兄长一天内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花费在书房之中的,他在温习功课之余,也还会特地留上一些时间用来照看阿蘅的心情,可随着功课难度的加深,他能抽出来的空暇时间也在一点点的减少。

  偌大的宅院中,忽然间就变得空荡荡的。

  身边无人可交心,温如故便放纵的任由那抹失望的情绪蔓延开去,她始终没能明白爹娘的想法,只知道摆在她面前的事实,就是她已经被送出了京都,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她身边唯一熟识的亲人,对她的关注也日渐减少,甚至都没有发现到她已经许久不曾展颜。

  委屈的情绪盖过了所有,偏偏还无人发觉。

  从前在京都的时候,倘若温如故承受了委屈,必然是要说给爹娘还有兄长听的,通常只要她开口说,不管是爹娘,亦或是兄长,总会有人来哄她,让她不至于一直沉浸在百般委屈的情绪之中。

  现在换了地方,爹娘不在身边,兄长每天要做的课业有许多,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也还会抽出时间来关心她。

  虽然他的关心只有寥寥数言,听到她说上一句安好,便真的就当做一切安好。

  他的心神大部分放在了课业上,只一小部分留给了她,仅剩的这一部分并不足以让他察言观色,一眼望穿她的心中所想。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温如故心头积累的委屈也已经到达了巅峰。

  倘若是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她的情绪再低落些,或许就能被兄长发觉,有人安慰之下,痛哭一场,心头的郁气便也该是散尽了。便是兄长不曾发觉,她也能学会什么叫做自欺欺人,等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爹娘确实有着她不能知晓的苦衷后,日日夜夜的念着,谎言说上了千百遍,就也能让人当真了。

  然而那些都只是假设罢了。

  真正的事实却是有外人来到了温如故的面前,以怜悯的姿态告诉她,她确实承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让她可以尽情的诉说自己的委屈,并且保证她说的所有话,入得他耳后,是绝对不会再外传的。

  一个人委屈的时候,忍耐一番也就过去了。

  旁边要是有人愿意接下话茬的话,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尤其是当温如故心中自认为已经被身边所有的人忽视的时候,突然有人出现在她的身边,告诉她,她所有的委屈,他都明白,还说不管别人会如何做,他都一定会陪在她的身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忽视她,他会一直对她最好。

  而且这个人还与她有着娃娃亲的关系!

  面对此等情况,怎能不将一腔热血全都赠与他呢?

  一如掉落悬崖的人,险之又险的抓住了峭壁之上生长而出的树木,藏在树木之后的便是通往新生的路径,所以付出全部的信任才应该是常态吧!

  阿蘅现在都还能想起段瑜之当时的模样,沐浴在七月的骄阳里,他在她的眼中,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温暖的光,只是靠近,就能让人开心不已。

  她不知道段瑜之是何时出现在潍州的,只记得他出现在温如故的面前时,应当是七月下旬,他出现不久后,温桓便带着温如故回了京都。

  其实阿蘅现在细细想来,总觉得段瑜之出现的时机很是奇怪。

  不算上温家的人,那么潍州就没有段家的亲朋好友了,偏偏段瑜之却千里迢迢的出现在了温如故的面前,听着她的诉苦,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很奇怪的。

  说起来,他好像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但阿蘅记得不是很清楚。

  自从她的身体渐渐转好之后,关于温如故的那些个记忆就好像蒙上了一层轻纱,又好像是在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只能瞧见个大概,想要看的更清楚,就很是困难。当然,有一些深刻的记忆也不曾受到影响。

  温如故在潍州的这一段记忆里,唯一清晰的只有段瑜之安慰她的那些话语,对于他要求她做的那些事情,却是模模糊糊的。若不是因为他是在安慰过温如故之后,就提出了要求的话,恐怕那点模模糊糊的记忆也不会引起阿蘅的注意。

  她只在梦中才能清晰的瞧见温如故的那些个记忆,等到梦醒之后,还能记住的东西也只是小部分。

  故而那天的午膳之后,阿蘅便一直浑浑噩噩的,不管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

  温菀看着她夹起菜盘里的红色尖椒,看也不看的塞进嘴里,明明两边的脸颊都已经红透,可整个人看上去仍然像是在魂游天外。

  她忍不住问阿蘅:“你不觉得辣吗?”

  有人与她说话,她的反应虽然会慢上半拍,但也还是能够给出回应的。

  阿蘅眨了下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姐姐,感觉着舌尖上残余的味道,她的眼里很快冒出了水光:“呜呜……”

  温菀连忙将面前的蛋羹挪到了阿蘅的面前,道:“先吃口蛋羹,去去嘴里的辣味。”

  小姑娘拿着勺子,给自己喂了一勺蛋羹,平淡的味道没能盖过舌尖的辣味,但总归要比先前好受一些。

  她的胃口依旧不是很大,才吃了两三勺的蛋羹,就已经觉得饱了。

  偏偏喉咙里还是跟有把火在烧似的,让人很难受。

  阿蘅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瞄上了桌面上的那碗乳鸽汤,她正准备拿起手边的汤碗,给自己再盛上一碗汤时,忽然就想起了段瑜之找她做的那件事。

  当时的段瑜之见温如故愁眉不展,听过她的诉苦后,便请她出门到城中的酒楼吃饭。

  他说男子遇见伤心事,有一醉解千愁的说法,而阿蘅是女子,且年纪小小,还是个孩子,更饮不得酒,就将一醉解千愁换成一饭解千愁好了。

  段瑜之或许很早之前就已经到了潍州吧!

  所以他对潍州的街道走向很是熟悉,也清楚城里哪家酒楼的饭菜最好吃。

  临出门前,段瑜之还告诉温如故,他是与远房的表叔一道来的潍州,原本他们都已经约好了一起用饭,现在他又因为担心温如故的缘故,想要请她吃饭,便问她,可否在饭桌上再多添一个人。

  他说以他与温如故的关系,他的亲戚就是温如故的亲戚,倒也不必避嫌。

  若是让现在的阿蘅来说,她肯定是不会答应段瑜之的要求,但温如故是答应了的。

  她已经记不清段瑜之的那位亲戚是何种模样,只依稀记得那人好像是姓裴的。

  “怎的又发呆了?”温菀伸手在阿蘅的面前晃了晃,却不见她的眼神有丝毫的变动,再低头看向桌上已经半冷的饭菜,叹了口气,左右阿蘅与她都是吃饱了的,随即让人将饭菜都给收了下去。

  阿蘅好不容易从回忆中醒来,忽觉身边似是有了不小的变化,再定睛一看,她的面前摆着一杯清茶。

  她看向面前对着她叹气的温菀,疑惑的问道:“姐姐?”

  温菀点了点她面前的杯盏,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听常嬷嬷说,你这几夜睡得也很香,怎么到了白天就这么无精打采的?喝口茶吧,也好醒醒神!”

  她眼中的担忧不容忽视。

  阿蘅这时才知道自己追根溯源的做法,在旁人看来,是很‘与众不同’的。

  只是她想要回忆起温如故的记忆,眼下就只有这一种做法,让她也别无他选。

  闷不做声的低头喝了口茶,她也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干脆就以沉默面对温菀的担忧了。

  小姑娘不打算说出来的事情,任凭旁人是如何旁敲侧击,最后也都是毫无结果的。

  温菀从前也不觉得阿蘅这个性子有什么问题,可现在当她想要问阿蘅一些事情,却同样什么也问不出来的时候,心中还是感觉到了一丝郁闷的。

  她不过是在潍州多待了些时日,从前那个在她面前又软又甜的小姑娘,怎么就变了模样呢?

  是因为她终于长大了么!

  温菀忽然觉得小姑娘一辈子都长不大,也挺好的。

  夜里阿蘅独自入眠时,她看着眼前的帷帐,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喝多了茶水,明明都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她依旧感觉不到丝毫的睡意,好像是真的失眠了。

  阿蘅向来不喜欢有人在屋里守夜,因而此刻房间中只她一人。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于月光中又想起了温如故记忆中发生的那些事情。

  命运长河中总有些事情是固定不变的。

  也不知段瑜之出现在潍州的事情,是不是就属于固定不变的那一种。

  她已经与段瑜之绝交,且再无和好的可能了的。

  明明是因为那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怀好意,而且还会做出很可恶的事情,所以她才会提前及时止损的,然而当她想起他暴露真实面目之前的模样时,心中又忍不住生出愧疚来。

  在很久之前,一切变故都还未发生的时候,他确实是对她很好的。

  长久的静默之中,阿蘅终于酝酿出了一丝睡意。

  临睡前,她还忍不住在想,倘若真的在潍州再度见到段瑜之时,她又该怎么对待那个人呢?

  他是在那段委屈时光中,唯一一个给予温如故肯定的人。

  虽然他承诺过的誓言都没有实现,可他做下承诺的那一刻,确实是给予了她温暖的。

  怀着百般的纠结,阿蘅终于熟睡过去。

  等她再醒来后,就发现祖宅中的氛围又发生了改变。

  前几日还跟在诸位先生后面学习各种课业的温桓,忽然就表现出无事一身轻的态度出来,从早膳开始,就一直留在阿蘅的灵鹤苑中,其他的地方哪儿也不去。

  原本一日三餐都陪着阿蘅的温菀却莫名的没了踪影。

  下午时分,失去踪影的温菀总算是再度出现在了阿蘅的面前。除了她以外,温大夫人、温钰还有温杝也都来到了灵鹤苑。可以说温家祖宅中的主子,现在全都聚集在了阿蘅的灵鹤苑中。

  阿蘅回头看向身后的温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否则大家怎么突然就齐聚一堂了,明明除了她以外,其他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的。

  温桓拍了下她的头顶,笑着说:“我们来潍州也有一段时间了,可阿蘅一直待在家中,就没有出过门。”

  “恰好先生们这两天给我布置的课业是写上几首写景的诗,诗词总不是待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就能写出来的。我要外出观景,而小叔他们最近也很是空闲,商量之下便决定一起出门去,阿蘅在家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连大门都没有跨出去过,想来也应该是打算出门逛逛的吧?”

  写诗是确有其事,但后面的话就是可以琢磨过的。

  这还得从阿蘅前几天的魂不守舍说起。

  在祖宅的这些时日里,与阿蘅相处时间最久的就是温菀了,她本身性格就格外的细致,对阿蘅那些魂不守舍的表现,她原本以为阿蘅是因为骤然离开京都的缘故,但一连数天,小姑娘的心情都不曾转好,这就让她觉得很是不对劲。

  再加上小姑娘又不打算说出心里话,她只能估量着小姑娘不高兴的缘由,试试看的做出排解的方法。

  眼下的全体出游,便是其中之一。

  按照温菀起初的打算,她只是想让温大夫人带着她与阿蘅,去城外的寺庙烧香,留在半山腰上赏景观花而已。

  她说出提议的时候,恰好赶上温杝也来给温大夫人请安。

  温杝听说后,又问过她原因,在得知是因为阿蘅的缘故后,他就去找了温桓,一传二,二传三的,不止是温桓,就连温钰也都知道了她们打算出门游玩的事情。

  最后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全体出游。

  温菀虽然一开始没有猜到会有如此的走向,但对最后的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至于被所有人关心的阿蘅,她在听过温桓的话后,只是略微想了一想,便欣然的答应了下来。

  被人关心的滋味总是格外的好,又何必要拒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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