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们一整个白天都没回来。下午的时候,我和狐狸简单收拾了行礼,捆在当初我和高渐离骑进来的马背上准备离开鬼谷。
只是,我还想同高渐离道别再走,这一等就等到天色黑尽。
鬼谷的人除了去祠堂的两个,其他人都聚在徐夫人家煮茶烤火。而且,气氛还有些沉重,素日里叽叽喳喳的俆菱筠此时正安静的跪坐着,木头人一般盯着炭火。
江无夏面色温和的握住她的手,紧紧拽着。
老夫人在一边烹茶,却也有点心不在焉。家人之间总是会有某种感应,特别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时间太久,他们近乎能察觉每一个成员的心情。
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出了徐夫人的孤绝,他们又怎会毫无查觉?
“娘,就不能再劝劝爹吗?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要报仇也要等我们一起啊!擅自做那个决定算什么?”俆菱筠最先打破沉默,明明是抱怨的语气,脸上的表情却全是担忧。
我捧到嘴边的茶碗就此停在嘴边,偷瞄了一眼狐狸,见他也是一脸莫名的朝我看来。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们猜想过徐夫人接下来会直接寻找从小偷嘴里得到的驯龙势力盘踞处报仇。还想过他会用上整个鬼谷的力量,毕竟那是兄长没能完成的报仇。
可听俆菱筠的话,似乎不是那个意思。
“这回不管成功与否,就让你爹自己去吧。他坚持了自己一辈子,这一回还是依着他的选择,让他为徐家人尽一份力。不然,就算是死,他也不会瞑目的。”老夫人面色沉静,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
俆菱筠反握住江无夏的手:“无夏,你也是如此认为吗?人死如灯灭,大伯活着的时候都放弃了寻仇,爹为什么现在要去?”
“菱筠,别太生气。小心身子。”江无夏冷静安慰她,全然不似之前那个只听媳妇话的柔软男人,他也显出了理智的一面,“放弃与否,全在人心。爹和大伯不同,但爹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俆菱筠抿着唇,别开脸。
江无夏只能苦笑:“爹这回是被那小偷破了阵法这件事给激怒了,和大伯家的灭门案也是恰巧是一帮人干的而已。爹或许是不想鬼谷和大伯家一样。”
“那就更要整个鬼谷的人齐心复仇,他一个人去算什么?还给娘说要把鬼谷交给师弟再无牵无挂的去,爹根本就不打算活着回来!”俆菱筠猛地甩开江无夏的手,转而朝老夫人道:“娘,爹究竟是去找什么人报仇啊?!”
原来,他们并不知道徐夫人是去找驯龙势力报仇。那老夫人可知道?
我虽然有些疑惑,但也知道这不是该好奇的时候。而且,这还是他们鬼谷的家事,我总觉得在这里听着有些尴尬。估计狐狸和我是一样的想法,他握拳轻咳道:“诸位,我带着拙荆出去……”
“你们无需回避。”老夫人急急出声,苍老的脸上有些无奈,“其实,老身我也是私心希望你们能帮忙劝劝老头子。至少,让孩子们帮个忙。”
我和狐狸对视一眼,将已经抬起的腿又重新收好。
短暂的沉默后,老夫人终于调整好呼吸,将自己忧心的事娓娓道来:“老头子昨晚一回来就同我说,要正式在祖师爷的祠堂前将鬼谷教给渐离那孩子。还要将我们一并托付与他。他要毫无后顾之忧的去报仇。”
我不禁屏住口气,这就是徐夫人背影孤绝的原因!
“当初,大哥家的那场血案,我也有所耳闻。是一个神秘的驯龙势力所为。可惜,大哥家居住的鲁国朝廷无能追凶,江湖上也找不到那个势力的影子。连大哥都放弃了寻仇。所有人曾一度以为那个势力并不存在。”
老夫人拨弄了一下炭火,火星子噼里啪啦飞出来。
俆菱筠已经瞠目结舌,看那模样是头一次听见驯龙势力是真的存在,我和狐狸只得故作惊愕来配合她。江无夏的表情要稍稍平静些,虽然也震惊但脸上没俆菱筠那么夸张。
“老身也是在那时,才听老头子说了自家的事情。徐家曾经捡到过一条龙,还准备以后做驯兽家族。不过,老头子的志向和家里人不一样。他坚持了自己,自小离家,选择了自己的路。多年后的正式联系,就是从哪庄灭门案开始的。”
老夫人的脸上映着跳动的火光,眼里的明亮像是在为过去而燃。
就连我和狐狸这种经历过千般风浪的人都不由得为她的话唏嘘,不过,我知道徐夫人定不全是他自己说给老夫人听得那样。他选择坚持自己离开徐家的重要原因,不是徐家向着“驯兽家族”发展。
是他们家拥有的豢龙氏血脉已经太过稀薄,那条龙是徐家最后一条龙了。若不想别的出路,徐家只怕就此没落,烟消云散。
“大哥找到我们的时候,他的家人已经被杀。听说捡来的龙也没了。他准备在鬼谷修养一段时间再寻仇,可最后却找不到凶手在哪。时间将大哥从一个愤怒的疯子磨成了颓废的疯子。他放弃了寻仇。那是他的个人意愿,老头子也只能尊重他的想法。”
我重新捧起茶碗,喝了一口暖暖的茶。没有清甜,只有苦涩。
“娘,我越来越不懂爹了。这回掳走我们的不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娄妙烟吗?为何爹会突然关注起那个神秘势力的事情和大伯都已经放弃的仇来了?难道,娄妙烟背后的人是那个势力?”
俆菱筠推测着徐夫人这么做的理由,可她又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可能,那个女人明明就是来逼婚的。她那样可不像是被谁操控。爹到底怎么了?”
“那女人自然没被别人操控。这些想法,是你爹自己决定的。他说自己从小到大都在坚持自己,从没为家人坚持过。这回,他想用最后的时间为家人做最后的坚持。我理解他,可我做不到就这样任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