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时候,高渐离以为是因为自己以一个陌生人的样子醒来,心情忐忑未定,才会梦见从未见过的诡异梦境。
可渐渐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概是他醒来后第一次回鬼谷那时就开始断断续续在梦中看见一个陌生的姑娘。她有时带着诡异的面罩,有时又活泼讨喜。
有时看他的眼神让人心神悸动,有时有让人难受得像是被扎了几刀。
他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己经此异变后的诡梦,直到他在鱼舍看见她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虽然勉强稳住心神,却还是压抑不住心里的诡异感。
加上她谎称是他的小师妹,还有其他让他挂心的事,他才会和眼前的姑娘越来越近。
他给她说的缘由并不是全部,那些隐藏在他心里、让他会不由自主的被这个姑娘吸引的强烈意念他不敢说。高渐离知道,自己向来是个慢热的人,不可能短短数月就对一个人有如此深切的情分。
至少,不会不顾性命追上去救人。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的这具身体……陆浅说过,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是她的夫君,高渐离渐渐明白了自己突然横生的那些强烈感情从何而来。
那些原本就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
答应陆浅的约定,他也有自己的考虑——至少,他不想最后自己被这具身体的意念和记忆主导。他怕时间久了,就会完全失去自己。
不过,最近他的心里却真的生出了异样的情愫。和这具身体的有些像,但他又明确知道那是只属于他自己的。
高渐离有时被这些意念和情愫弄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甚至会有意无意的试探她对这个叫祁靖远的夫君抱着怎样的决心。就想刚才的劝说和梦境这件事,没想到这丫头倒是出乎意料的坚持。
“那些有你的梦境里,还有一个怪物……”高渐离握紧拳头,目光刺进我眼中,“一个浑身长着黑色鳞甲,眼如灯笼、兽瞳竖立,背上还有宽大得吓人的坚实肉翅。那是真的吗?”
他听师父徐夫人说过很多凶兽,可独独没说过有这样的。特别是最近,和陆浅相处越久,梦境就会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频繁。
就算是白天,梦境里的场景还是清晰可见,仿佛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下定决心和陆浅好好说说。一开口他就注意到她的脸上褪去血色。
高渐离更在意了。
我不知道他断断续续的说话时都想了什么,但我知道他话里的“梦境”全是真的。他从狐狸的脑中知道了狐狸的过去,还知晓了应龙的存在——即使高渐离并不知道那就是龙。
“……”我该怎么说?承认他看到的都是真的?
不不不!不能鲁莽行事。我揪着衣角,无意识的拧着,这算是我重获新生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问题了,着实让人头疼得很。自己做什么嘴贱要问那句话?
我尽量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尽管我知道自己的脸上恐怕已经没有多少血色。
转念一想,问出来或许并不是坏事。至少我有了事先想办法应对的时间。思及此处,我拧着衣角的手一顿:“做梦这种事情怎么能算是真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会在梦中看见我,应该是我认识你占了的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还有,我们不是有约在先吗?你会经常梦见也是正常的。其他的姑娘都过着普通生活,哪有像我这样的?”
我想用常理糊弄过去,不过并不太顺利。
对面的高渐离摇头:“不是那样。我梦见你是从这个身体被治愈后不久的事情,那时候我刚回鬼谷向师父说明一切。在我第二次刺杀姜太尉之前。”
也就是说,是在和我相遇之前?!我愣住,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或许也有狐狸的脑子里本身的记忆有些关系吧。”我不想让他察觉到我此刻慌乱如麻的心思,勉力保持镇定,“但他那天和我一同被卷进海里……伤到了脑袋也未可知啊。”
我在脑子里迅速的想着可以应对的话,最后挑出了这句。
见高渐离偏头思考,并不打算开口,我又接着道:“你不是还在梦境看见了黑色的怪物吗?那应该就是他的脑子遭受撞击或者是在水中沉溺太久的后遗症。说实话,此前我们还真没见过你描述的这种凶兽。”
“对了!我能听懂有些动物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意思,也是遭难后被高昌大叔他们救回来才莫名其妙生出来的能力。到现在都还没完全融汇贯通呢。”
我对自己说的这个理由很满意,不禁莞尔。
高渐离听罢,又想了片刻,才笑道:“你说的有理,是我没想到在海中出事影响到脑子这一层。既然清楚了,那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望向海面:“你和他成亲多久了?”
“一天、准确来说,还没拜堂就出事了。”我也看向海面,明明在笑、想用戏谑的口吻来说过去的事,可心里就是难受得紧,“成亲那天来了匪徒,打乱了一切。不过,我们已经许下同生死、共朝晖的承诺,拜不拜堂已经无所谓。”
许久,高渐离才道:“会好起来的。我们定会找到让你夫君回到自己身体的办法。”
“嗯。”我轻轻应下,心里却没什么底。不过,就算没底我也会一直找下去、寻下去。要回卧龙谷,也是待狐狸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后。
要是没有遇见现在的高渐离,而狐狸已离世,那我一个人回去。
但我遇见了他、知道狐狸或许还能回来。如此,我怎么会放弃?怎能放弃?
这话题太过扎心,我沉默片刻后,向他说起在蓬莱客栈遇见戚九娘的事。不过重点不是遇见戚九娘,而是戚九娘带来的消息——那个神秘的海上浮岛。
没想到高渐离一听就说他也有所耳闻,还是听他的师父徐夫人所说。
高渐离并未亲眼见过,但他给我说了徐夫人当时说过的话,大部分还真和戚九娘说的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