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明月千里。
陆婉婉最终还是撒了手,眼神黯淡,“你看我伤心的次数还不够多吗。”
陆婉婉本就不适合忧伤,她生性开朗乐观,美丽善良,又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她师承陆九渊,医术高明,却又没有那些孤傲医者的奇怪脾性。
见不得别人受伤,见不得别人落泪。
可是医者救人,给他人带来生的希望,却无法医治自己的心。
“婉婉,对不起。”应落歌道。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你知道我想听什么。”陆婉婉忧伤道。
你哪怕说一句喜欢我,我便会开心很久很久。
我从来都不奢望你只属于我,只要你能够回应我。
看着月色之下,逐渐消失在视野内的应落歌,陆婉婉眼角那滴清泪终于落了下来。
应落歌本不希望看她不开心,看她流泪,那会叫自己的心跟着疼,可是他不可以那样做,不可以去害婉婉。
若是承诺做不到,便不会轻易下承诺。
这一点,他倒是像极了应凌云。
他自嘲地笑了笑,为自己这个想法。
应凌云,他一心等待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就算有再多艰险,都愿意扛在身上。
可他应落歌呢,他真的可以给婉婉幸福吗。
“落歌,落歌!”正自思绪,身后传来了陆婉婉的声音。
在这深夜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应落歌。”陆婉婉大声道,“不论如何,我一定会要你爱上我的。”
那声音一如陆婉婉平日,直爽活泼。
不过一瞬,她又放下心底的忧伤,重燃微笑。
“婉婉……”在这样的日子里听着陆婉婉的深情,应落歌感觉自己的心如同被一把利剑穿透。
疼痛自四肢百骸传来。
他甚至觉得有些站不稳。
远处的陆婉婉看着应落歌的方向。
这一次,听到她的话,应落歌并没有继续走,反而停下了脚步。
可是怎么感觉他的身影在飘忽。
应落歌的背影有些倾斜。
陆婉婉心惊,他怎么了。
她急着跑了过来。
夜色之下,应落歌的脸色不太好,竟然有些泛白。
“落歌,你这是怎么了?”陆婉婉觉得情况不妙,就要伸手去把脉。
应落歌却挣开了她的手。
“你快走,回去休息,我没事……”他话音透露着些许勉强,显然正在忍受痛苦。
“我怎么可能走,你这个样子,像是中了什么毒。”陆婉婉看着应落歌额间的汗珠,心里着急,虽说没有替他把脉,但她也知道,这定不是普通问题。
“你若回去好好休息,我便能好。”应落歌道。
“我?”我离开你,你就好了?
你是有多么讨厌我说的话呢?
陆婉婉的神色又黯淡了。
然而医女的敏锐毕竟还在,就算她对应落歌有情。
她转念一想,突然大惊失色,“落歌,你不可以动真情,是不是?”
陆婉婉心里当即被一团乱麻纠缠。
他是因为自己说了那些话,是因为自己在满月之夜哭了,所以才疼痛难忍的吗?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会叫你中了这种绝情之毒?”陆婉婉说着说着,不由又潮湿了眼睛。
她根本看不出来应落歌身体有任何问题,更不知道他何时竟然身中奇毒。
“我扶你回去休息。”陆婉婉道。
这里距离应落歌住所并不算太近,但是北苑毕竟只是别院,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自己来就好。”应落歌道。
“你都这样了,你还要赶我走。”陆婉婉气得大叫,她扶起应落歌,便朝着碧落阁走去。
凌云峰中轴线上,快意阁拔地而起,连接云端。
快意阁一左一右,距离并不近,却平行而立的,便是左右护法之处,一曰繁花阁一曰碧落阁。
应落歌住所便是碧落阁。
左右护法住所并无结界,陆婉婉扶着应落歌回到屋内。
终于躺了下来。
应落歌的笑意带着疲惫,他闭上了眼睛,“真是不好意思,要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疼痛已经稍微减弱,但是却耗费了他太多精力。
“你别说话,快睡吧。”陆婉婉心疼道。
她替应落歌脱下了脚上长靴,又盖上了被子。
打来一盆清水,便沾湿手帕帮应落歌擦拭额间汗水。
许是太累了,只是一个来回,应落歌便已经睡了过去。
既然疼痛加身,他又怎么能够这么快睡着呢。
想着想着,陆婉婉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一向都是个不爱哭的人,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伤痛,她能够坚强地替自己的病人诊治,给他们希望和安抚,如同一朵灿烂的向日葵,向阳而生。
可是只有面对应落歌,她的心情却不由自主要受到影响。
以前的一次次,都是因为应落歌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心,都是因为应落歌那些稀奇古怪拒绝她的言语。
而这一次,她的眼泪却带着心疼。
疼痛难忍。
这种绝情断爱的毒药,甚至要比直接夺人性命的剧毒更加残忍。
人本就是有情的生物,如果没有了爱,他的悲伤,他的怜悯,他的温情,他的一切都失去了最坚强的支撑。
是什么人狠心这样害他。
应落歌面对蚀心之痛,竟然能够缓缓睡去,可见他经受这样的痛苦已经很久很久。
久到能够适应疼痛的折磨和摧残。
师父曾经说过,世间有一种毒无药可解,那便是斩情丝。
狠手斩断三千情丝,自此红尘俗世,与我何干?
这名字听来仿佛是要救人走出情怨的苦痛,可却是及其不人道的毒药。
只要中毒者心动情动,便会疼痛难忍。
若想要比翼双飞,郎情妾意,更是万万不可能。
这种毒药怨恨十足,只有毒,没有解。
陆婉婉的手轻轻搭上了应落歌的脉搏,指尖颤抖,她又仔细检查了应落歌的状态。
她确定,应落歌便是中了这种毒。
所以就算他有再多的红颜知己,就算他会对他人温情怜惜,那都并非真爱。
他是不能真正动情的。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逼迫于他。
“落歌,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陆婉婉擦不干自己的眼泪,便轻轻靠在了应落歌床前,抓着他的手。
但凡是毒,就一定有解。
虽说斩情丝无解,但是师父却也曾教过,万事万物没有绝对,一定能找出办法。
一定可以的。
陆婉婉想着想着,便也沉沉睡去。
这一路她确实累了,如今能够握着应落歌的手。
就算风尘仆仆,却意外的安心。
落歌,我一定会救你。
陆婉婉对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