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视线在薄薄的纸上反复流连,短短几行字,看了良久没有作声,额间越蹙越紧。
临行前,皇上千叮万嘱,命他将御赐物品送至靛城,最重要的是保护沈相的安全。如今沈砚之不仅丢在了靛城里头,还受了伤,若是有个万一,他也不用回去了。心中又默默盘算了自己所带的兵力,与陈同的兵力简直是天壤之别。
福禄见陈统领半晌没说话,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扯着哭音道:“我家公子是不是已经……”
陈力回神,叹了口气,将信上的内容如实告知:“说沈相受了伤,正在将军府养伤,让我等不必忧心。”
“当初我就应该死命拦着公子的!不行,我要去将军府照顾公子。”话音一落,作势就要上马。
陈力将他拦住,“从这信上来看,陈同似乎无意为难沈相,也没有以沈相为人质的意思,还是静观其变。”
就算是要杀回靛城救人,也要从头到尾细细布防,确保万无一失。
“沈相受伤了?”一道娇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福禄一看见来人,头皮都发麻了,这女人怎么也来了!若是让少爷知道,怕是又要发脾气了。
何冰意听闻沈砚之受了伤,再顾不得许多,急步走上前来,问道:“怎么回事。”
陈力看向来人,这是沈相的新婚妻子,与十公主一道来的。于是开口说道:“沈相受了伤,在将军府中养着,并无大碍。”
“若是无碍,怎么会还在将军府养着?”她又看向福禄,说道:“你带我进城,我要去将军府照顾他!”
福禄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说话。
“怎么?我是沈相明媒正娶的夫人,还指挥不动你了?”何冰意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厉声呵斥道。她早就看沈砚之身边的人不顺眼了,一个两个没眼色的奴才,对她的命令置若罔闻。
福禄向陈力投去求救的眼神,希望他能说上一两句,打消何冰意的念头。
陈力也不认同她前去靛城,开口劝道:“这将军府中危险重重,您还是……”
陈力话未说话,就被何冰意尖声打断:“陈统领不必多劝,我心意已决。”
福禄认命地低下头,心中默念道,少爷我尽力了,您可别怪我。
一道进城的除了何冰意,还有被赐婚的宋语。宋语在宫中人微言轻,在下人的面前却是说一不二,骄纵任性得很,陈力苦口婆心地劝,最终还是没能拦住。
陈力望着一行人绝尘而去的背影,马蹄在地上扬起一片风沙,心中苦不堪言,如今不仅沈相搭了进去,还一同送进去了好几个。他还得在驻地守着御赐的金银珠宝,最终派了数十名身手尚可的护卫护送宋语进城。
……
沈砚之在床上躺了三日,方才悠悠转醒。入眼的却是一个他决计不想看到的人,语气淡漠疏离:“你怎么在这儿?”
昏迷了数日,体乏气虚,费了好些力气才将这短短的一句话讲完。
何冰意见他终于醒了,面上一喜,也不在意沈砚之对她冷言冷语。连忙起身去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温度适中,不凉也不热。
沈砚之没接,又闭上了眼。
何冰意脸上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沈砚之缓了口气,冷声道:“福禄呢?”
何冰意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怎么的,身体突然往榻上倾了倾,与床榻上的沈砚之挨得极近。
温热的气息突然靠近,沈砚之嫌恶地皱眉,想一把将这不知死活的女人推开,但手中力气全无。
门却在这时开了。
何冰意一惊,非常及时地倒了下去,朱唇紧紧贴着病着的沈大人的脸颊。
这一幕,恰是被围观的群众看了个彻底,身后成片的丫鬟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作为观众之一的融锦淡定地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脸幸灾乐祸的十公主宋语,“这就是公主想让我看的?”
何冰意连忙起身,脸颊羞得通红,低着头站在榻前,作小女儿害羞状。
融锦只觉得她这局促不安的模样甚是刺眼,心中冷哼一声,欲盖弥彰。
宋语心中得意,轻声笑道:“我这不是走错门了吗?我还以为这是我的屋子呢!”
沈砚之听见融锦的声音,强撑着支起身子,厌恶地瞥了一眼何冰意,忙看向融锦,解释道:“阿锦,我……”
融锦不等他说完,转身果然离去。
得逞的宋语与何冰意相视一笑。
沈砚之气得几乎吐血,但身子完全不受控制,软绵绵地倒了下来,晕过去前恨恨地想,福禄你给我等着!
今日是陈同在将军府设宴。请帖上特地写了邀宋晋与李融锦一道前来。如今宋晋样样皆需仰仗陈同,自然是要来的,没想到的是,却在将军府中遇见了十公主。
融锦几年前曾见过十公主一面。
那会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十公主在宫中不受宠,便使劲拿着下人撒气,正巧被入宫玩耍的融锦撞了个正着,融锦那会已经开始习武,心中心心念念向往着江湖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故事,见有人被欺负,二话不说便揍了十公主一顿,后来还是宋晋出来,将融锦拉开。
十公主被打了,还是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野丫头,哭得稀里哗啦。宋晋生怕她去告状,连忙连哄带骗加威胁,将这事给压了下去。
从此以后,十公主不仅恨上了融锦,就连宋晋也恨得牙痒痒。再加上她与何冰意交好,自然乐意看融锦吃瘪。
融锦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宴席还没开始,就已经看了一出大戏,真有意思。
宋晋进了将军府,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进了陈同的书房。
“陈将军。”
陈同面带歉意,直道:“委屈殿下了。殿下请上座。”
宋晋亦带上了一抹笑意:“陈将军何出此言?若不是将军,我现在恐怕连尸首都不知在何处埋着。”
陈同很满意宋晋如此谦卑的说辞,但嘴里仍旧一个劲儿地说道:“殿下严重了。”
宋晋笑盈盈地看着陈同,“不知将军可是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