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病重,朝堂上各人说惊自然是惊的,说不惊也确实都习以为常了。这大梁京都几年之内不仅适合换了三个皇帝,便是连朝代都颠了一颠,朝臣们的心脏早就坚实得很了,只要不是叛军流民攻进长安,或是匈奴夷狄杀烧抢掠,对他们那都是小事了。
故而,当天早朝,当大太监赔着笑,朝着众人躬身:“诸位大人,陛下今日依旧不太爽利,早朝再免一日,大人们请回吧。”
众人听罢,各自对视一眼,都朝着龙椅行了一礼,随即三三两两地退出殿内。魏覃和魏玄走在一起,身边三三两两都走着一些大臣。
魏玄皱了皱眉,小声对魏覃道:“父亲,他们这是怀疑您了。”
魏覃自然也能感觉到身后和身边那些时不时递过来的视线,魏家目前权势滔天,所有人都知道隆庆帝是魏家推上来的傀儡,也知道魏覃迟早是要上位的,所以隆庆帝一病重,大家怀疑是魏家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魏覃本人是不在乎这个的,他偏头对魏玄说:“不必在意,先回去吧,看你妹妹的样子,这也不是她安排的,就看她那边的计划能不能跟上。”
魏玄脚步顿了一下,落后了魏覃一些,魏覃转过身,看了身后的儿子一眼:“怎么了?”
魏玄慢慢抬步跟上,垂着眉眼问:“父亲真的要让阿奴参与到这里面来吗?阿奴当初出手毕竟是因为家中无人,如今三弟和我都在长安,再让阿奴参与其中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魏覃捋了捋胡须,他抬头看着宫门处,眸中带着几分深意:“阿玄似乎很不支持阿奴的做法?那你认为该怎么办?阿奴如今有着大功劳,凭白夺了她的权,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魏玄沉默了,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他以前还不理解阿奴的想法,如今却是看得很清楚了,阿奴做这一切并不是被迫的,她就是自觉地,甚至积极地参与其中。这是她想做的事,他们又怎么能轻易地阻止她?
魏覃见魏玄不说话,偏头看了大儿子一眼,心里叹息,自己这个嫡长子不可谓不聪明,然而处事趋于中正,更重要的是受到世家的框框架架束缚过多,很难跳出来,从更高地层面去看一些事。这也是他为什么让阿奴放手去做的原因,阿奴的性子正好和阿玄相反,阿奴是个相当锐意的人,聪明又不拘泥于形式,果断且不惧任何攻讦,甚至似乎身来就有上位者的眼界,唯一的缺点大约就是喜好剑走偏锋,一旦控制不住,容易反噬自身。
但是,一旦阿奴和阿玄能够联合起来,两人互补缺漏,互为支撑,那真是所向披靡,他魏家也才能真的立住,要知道得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难啊!然而,阿玄如今的态度,倒让他生出几分犹疑,哎……罢了,再看看吧。
魏覃摇了摇头,与魏玄一道登上了回魏府的马车。
隆庆帝再次免朝的事让魏楚彻底明白了这是有人在背后给她做推手,果然,这一天中午,桓昱就差人给她送了信件
。
她立刻着人通知了马六,自己乘马车往慕山居而去。桓昱早已经在雅间等着她。
魏楚恍然大悟:“隆庆帝那边是你?”
桓昱点头:“是也不是,因为变数有些大,所以没有提早跟你说。”
魏楚皱了皱眉,略一深想,便道:“借刀杀人?”
桓昱笑了一笑,眉梢眼角犹带着血色的杀伐之气:“是呢,他们想要攻讦你,就别怪我下手狠。”
魏楚坐下,接过桓昱递来的茶水,松了一口气:“既然是你操控的,那我就不担心了。我之前还以为是有人浑水摸鱼,想把魏家退到风尖浪口上去。”
桓昱轻咳一声,笑道:“他的确是这么想的,看着吧,若是时机合适,他必然是会发难的。”
魏楚闻言,转了转手里的杯盏,抬头对上桓昱的视线,笑意满满:“你真是狡猾。高高在上的裴家人自然是完全听不到蝼蚁般的庶民正在讨论什么。他们认为的好时机,倒恰好成了你引他们入套的饵食。”
桓昱正想说什么,就听见自己带来的亲兵敲了两下门:“将军,有人找魏娘子。”
魏楚这才想到马六往常和自己见面的房间并不是这里,遂立刻道:“让他进来。”
桓昱也嘱咐亲兵放行,马六这才走进来,他夸张地做了个擦汗的动作:“韦将军,您这里的守卫可真是森严。”
魏楚失笑:“忘记跟你说了,这里不是你惯常来的那间,韦将军的亲信不识得你也是正常的。”
桓昱冲马六点点头,两人虽然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交往不多。依照魏楚最初的意思,马六作为管情报的心腹,她其实并不愿意让她这边的情报和桓昱那边彻底搅在一起,一则双方都有情报来源,可以交叉对比,不易被人渗透,另一方面,她习惯了指挥一切,为人相对独立,所以也没想到要依靠桓昱建立的消息网。
当然很明显,桓昱对此相当不满意,比之之前醋海翻天的几次还要厉害,直接黑了两天脸,魏楚这才知道他对这个如此上心,便也默认了两边马六借用桓昱的势力去建立自己这边的网络,这也是马六能如此快在长安扎根的原因。
桓昱对马六道:“马郎君请坐。”
马六坐在侧边,急急地喝了口水,刚想说什么,又停住了,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打转,开口对魏楚道:“今儿这天真热,将军您急匆匆地把我叫出来,我好不容易才从营里脱身。”
魏楚一看马六左手绕右手,明明很着急,却一直插诨打科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什么重要消息要跟她说,只是碍于桓昱在场才强忍住。魏楚看了桓昱一眼,为了防止某人再次因为被忽视而黑脸,便对马六道:“有什么要说的,直说吧,韦将军不是外人。”
魏楚这话一出,马六心里掂量了掂量,就爽快地把怀里的一份消息递给了魏楚,直接道:“这是您之前让我急查的东西,我已经全部查到了。”
魏楚知道这是她暴怒之际让马六查得和魏宪接触过的人员名单,这里面工程浩大,也难为马六这么几天就能查出结果来,魏楚展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写着长长一排人名,每个人名后面都写着他们的身份、职位,与魏宪接触过多少次,何时何地接触,有一些甚至还写着部分谈话内容,马六还在几个人名后面着重用朱砂笔画了圈,显然他对这些人很怀疑
。
魏楚看了一眼,收回袖中,赞赏地看了马六一眼:“不过数日,能查到这个份上,很不错。”
马六嘿嘿一笑,摸了摸头:“查倒是不难,关键不能假于人手,倒是写这些字差点累死我。”
魏楚失笑,心知马六这是说混话,但是他从一个不大识字的武夫到如今能写出这样一手工整的字,期间的努力确实让人感叹,她到底没看错人。
桓昱见他们谈话完毕,这才继续道:“若是你暂时不想向裴家发难,那么舆论上的行动需要加快,我估摸着,若是不给他们当头棒喝,裴家这几日就该得意洋洋地指使人晒出国公迫害陛下的证据了。”
魏楚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们手里握着的这些东西,随便哪一件都能让裴家步陆家后尘,却偏偏,现在动他们不得!憋屈,真憋屈!”
桓昱启唇一笑,愣是看得马六背后发凉,只听得这翩翩佳公子一字一句笑着道:“无事,积得越多,清算起来就越痛快。他们多活几日,到时候也能死得全面些。”
马六很想问一句,什么叫死得全面些,但他看了看桓昱那带着煞气的笑容,自觉地闭了嘴。
魏楚叹了口气:“虽然受了他们几分攻讦,你也不必额,如此生气……说起来,你要是的带着这幅表情回韦府,可不得让陆妙卿和韦道蘅看出异样来?”
听到韦道蘅的名字,桓昱的黑化度愈加高了,要知道在他心里韦道蘅和薛衍是连在一块的,提韦道蘅,必提薛衍,提薛衍,分分钟就是爆点。
他冷声:“韦道蘅和薛衍,自有他们该受的,可不是裴家那些人能比的。”
这些不知马六寒,魏楚也跟着寒了一下,她倒是想弄死这两人,但弄死也就罢了,桓昱这模样,分分钟要搞虐杀呀!
她尴尬地岔开话题:“马六,你这边的准备可都做好了?”
马六连忙点头:“国公的话本子已经快要说完,如今民意汹涌,很多人都求着茶馆再多说些将军和国公的事,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全城说书的,准备继续说老国公爷的事了。”
魏楚点头:“这里掀起这股潮就行了,魏家在战场上流得血没有一滴是假的,我也不怕人质疑。荆州的战报马上就会到长安了,扬州和益州的祥瑞明后日便可见。十日内,我要将此事传遍整个大梁!”
马六慎重地点头,桓昱的神色也温和了几分,对魏楚道:“你手里的人主要都在长安,其它几州的消息,我让人去传。”
魏楚一笑:“这倒也不用刻意去传,要知道驿站荒凉,诸吏的日子过得可无趣得紧,如今有那么好的谈资,想必他们也乐意对着南来北往的商客们说一说。”
桓昱失笑,宠溺地伸手抚了抚魏楚的脑袋:“你是怎么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主意的?”
魏楚仰着脸,冲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倒是马六,一张黑脸涨得通红,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在他面前秀恩爱的两个人,他心里简直泪流成河,上司在面前公然秀恩爱,还让不让他这种光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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