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凉州州牧来报,叛民之势已得到控制,贼首黄大王被斩首,益州叛民虽多,但势力分散,各自为政,必然不是守军的对手!”太中大夫萧幕进言。
魏玄同为大夫,自然十分了解这位太中大夫的为人,他不着痕迹地垂头,皱眉。
“好!朕道这些刁民有什么本事,原也不过如此!”皇位上的端坐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脸上满是轻蔑和戾气,“待凉益二州平了乱,朕自然会‘论功行赏’!若是他们连这些刁民都处理不了……哼!”
魏玄的头低得更深,眉宇也皱得更紧,蝗灾本是天灾,除非二州牧能通神,否则死伤难免,加之朝廷在救灾方面一拖再拖,他们又能如何?可是陛下却不问青红皂白……时逢天灾,外有兵祸,内有党争,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丞相的身体如何了?”皇帝的视线扫到了文臣之首的空位上,神色有几分不悦。
底下更是沉寂一片,过了一会儿,才有长史站出来,颤巍巍地低声回话:“陛下,丞相年事已高,之前的伤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痊愈……”
“知道了。”年轻的皇帝不耐之色更甚。
“陛下,蝗灾初发之时,凉州有数郡皆未及时上报灾情,导致朝中救灾不利,百姓死伤、叛民四起,臣以为,当处置诸郡长官,以儆效尤!”太尉兼尚书事陆颂之站了出来。
太尉派系自然不会拆台,连皇帝也点了点头,他心里本就憋着股气,不能处置了州牧,难不成还不能处置几个太守?
“太尉说得有理!”皇帝用力一拍案板,“要不是这些尸位素餐的东西,蝗灾也不会大肆蔓延,更遑论弄出来这些乱民!简直可恶!”
“几郡毕竟还在灾荒之中,不可一日无长官,恐怕还需早日安排好继任者。”太中大夫接话。
“嗯,有理,爱卿若有合适人选,可以提议。”皇帝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魏玄与御史大夫冯巳对视一眼,没有开口,反倒是身后响起了一些极细地讨论声,但很快就止住了。
人选在太中大夫和几个陆氏门生的唱喝下,很快就定了下来,期间陆颂之并没有开口,其余人也全扮成了聋子哑巴,仿佛不知道陆氏正安插着自己的人手。
“此事就这么定了,众卿家还有何事要奏?”朝会开得不算就,但皇帝明显已经很不耐烦了。
魏玄眼观鼻鼻观心,没动。
“陛下,臣以为太后千秋岁将至,应有新举,既可为太后祈福,又可缓天下之灾情!”开口的是薛闵之,此人虽出身薛氏嫡系,但能力着实不佳,知天命的年纪也只堪堪做了个太常丞,这辈子恐怕是混不上九卿之位了,更让他意难平的是,他的庶弟薛录之已经凭着武功成了九卿之一的光禄勋。
对于这样急于出头的人,一点点提示,就能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哦,爱卿有何新举?快快提来!”皇帝果然来了几分兴致。
“臣以为,太后笃行佛教,慈悲为怀,其行其举正是菩萨在世!臣建议可按太后凤颜铸佛像,以佑万民,以告后世!”薛闵之喜滋滋地将心里的盘算全说了出来。
“好!好!爱卿之见,果然不同寻常!”皇帝明显非常高兴,“朕平常询问近侍,如何可向佛祖显示朕之虔诚,答来答去,无非是让朕建庙、修行,朕都快烦了!果然还是爱卿有见地,佛像好!正该让天下都见见太后威仪!这件事就交给爱卿去办,太后千秋岁尚有数月,爱卿全权负责此事,务必在太后千秋岁之前完工!”
“是!”薛闵之退下。
陆颂之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太后是他胞妹,给太后建佛像,就是给他陆氏脸上贴金,他完全没有必要拒绝。
魏玄捏了捏手指,神情有些古怪,既计划达成的高兴,又有几分隐隐约约的不安。
退朝后,魏玄和冯巳走在众人之后。
“薛闵之这个老匹夫!薛家好歹是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他怎能因为迎合陛下的心思,就出这般劳民伤财的损主意!”刚出了未央宫,冯巳就止不住怒骂薛闵之,气得胡子都一颤一颤的。
作为出这个馊主意的正主的哥哥,魏玄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若以工代赈,让灾民来做这个,让他们有口饭吃,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冯巳明显愣了一下,良久,长叹一口气:“伯渊说得有理,但是数月就要让这巨石佛像完工,此事真非人力所能及,届时不知又要出多少孟姜女!”
魏玄指尖微颤,他用力地捏了捏,低声道:“恩师一片丹心为黎民,玄未能及也。”
“愧不敢当啊!”冯巳的神情异常悲愤,“枉老夫位列三公,却只能看着陆氏欺上瞒下,挟势弄权!先帝信任老夫,嘱托老夫为御史,无非希望老夫刚正不阿、弹劾不法,可老夫却只能在朝堂上做个聋子,哑巴!”
魏玄沉默了,他的老师是个好人,放在整个大梁朝堂上,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好人。御史大夫这个职位更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然而,却遇上了现在这样的皇帝……
丞相年近古稀,虽非豪门大族,但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仅仅因为打断和斥责皇帝玩乐,就被皇帝亲手鞭笞,若非太后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圣人如此,还有谁敢发声?
“恩师当保重身体。”沉默半晌,魏玄欠了欠身子,安慰道。
“罢了罢了,老夫也老了,最差也不过致仕,可是你们……”冯巳摇头,不再说了。
两人结伴出了宫门,冯巳上了自家的马车,与魏玄分别。魏玄并没有让小厮来接,他孤身一人慢悠悠得走在路上,经过春熙阁,有个小厮恭敬地拦住他:“魏大人,我家大人恭候多时!”
魏玄点头,转身上楼。
“魏大人!请坐请坐。”薛闵之正坐在一旁,见魏玄步入,笑容满面地迎接。
“薛大人客气。”魏玄拱拱手,坐了下来。
“哪里,老夫还要多谢魏大人良策啊!”薛闵之指了指面前的茶,“魏大人可尝尝此处新茶。”
“多谢。”
平了一会儿茶,薛闵之开口了:“老夫有一事不明,可否请魏大人解惑?”
魏玄淡定地放下茶盏,点了点头:“薛大人但说无妨。”
“哈哈,说实话,魏家和薛家素无交集,老夫也着实没想到这雪中送炭的会是魏大人你……却不知,魏大人究竟有何打算呀?”薛闵之放下茶盏,一双眸子似有若无地打量着魏玄,似乎想要看透他。
魏玄心中嗤笑,饥不择食地用了他的法子,现在倒是想着来要探他的底了,若是薛录之,他倒要忌惮几分,但薛闵之嘛……吃了他的饵,还想平平安安地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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