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皇帝寝殿。
“来人!来人!!”年轻的皇帝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力地拍着桌子。
“陛陛……陛下。”内侍战战兢兢地小跑进来,躬身俯拜,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怒目赤红,拿起案桌上的镇纸就往内侍的头上砸去:“混账东西!都死了吗?”
内侍头上被砸出了极深的口子,血从额头一直往下流,模糊了视线,但他依旧颤颤巍巍地跪着,完全不敢伸手去抹额头。
“都是些混账!阳奉阴违,不听朕的话!都给朕去死!”皇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绕过眼前的桌案,一步一步走到跪着的几个内侍丫鬟面前,双目通红,眼神极其扭曲,他从架子上拎起鞭子,随手就往内侍身上抽,“都是些狗奴才!狗奴才!朕打死你们!”
“陛下,陛下,饶命!”几个丫鬟忍不住低泣起来,内侍也不停地瑟缩着。
然而年轻的皇帝听到这一片起的哭声,头疼得厉害,下手也越狠,每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血痕,高声怒喝:“闭嘴,都给朕闭嘴!”
哀嚎声、鞭打生和怒喝声混成一片,传遍整个未央宫。然而,门口的侍卫们只是闭上眼,对这样几乎几天就发生一次的事情视而不见。
不多时,未央宫里的动静终于小下来。
“来人!”皇帝的声音传来。
几个侍卫立刻从闭目呆立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飞快地跑进殿中,将几个浑身血淋淋的,几乎昏死过去的内侍和丫鬟抬出门去,又有几个外殿的内侍战战兢兢地进来,将地面拖洗干净,不过片刻,殿中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朕要沐浴更衣!”皇帝将手中的鞭子一扔,高声道。
侥幸逃过一劫的内侍们听到声音,整个人都哆嗦了,硬着头皮跟在皇帝的后面:“陛下摆驾汤沐阁。”
到了汤沐阁,皇帝入浴,情绪大概稍稍稳定了些,靠在汉白玉的池边,懒洋洋地吩咐道:“来人,把元真大师进贡的丹药拿来。”
“是。”
不过是,内侍拿来一个黑盒子,打开,红色的锦缎中是白色的瓷瓶,他取出瓶子,将其中的粉末倒入温酒中,才小心翼翼地递给皇帝。
皇帝接过,喝了下去。
不过是,估计是药粉发挥了功效,皇帝的皮肤开始发红,汤池里的温水已经让他觉得烫了,他高声怒喝:“蠢奴才!给朕加冷水!”
内侍们听到这声音,见皇帝情绪又焦躁起来,立刻打开了通冷水的开关,放水入汤池中,然而汤池极大,又已入冬,开始时的水温颇高,故而这水温一时半会儿根本降不下来。
五石散的药效发作时,温度非常高,皇帝整个人烫得不行,立刻站起身,恶狠狠地瞪向几个内侍:“给朕加水!听到没有!耳朵都不想要了吗?!”
放水太慢,内侍们立刻出去提水,到后来,几十个内侍全都出去提冷水,不断地加入汤池中,那水温已经非常低了,可是皇帝依旧肤色通红,用力地拍打着池台,暴喝:“给朕加冷水!加冰块!”
内侍一看那水温,已经吓得哆嗦了,有不少已经“扑通扑通”地跪下了,全部面如菜色。皇帝让他们加冷水,他们不加,是死罪;可是这冷水再加下去,皇帝龙体受损,到了太后和太尉的手里,他们还是死罪!
皇帝见内侍们不停他的命令,跪成一片,本来就暴怒的脸色一下子阴得能滴出水来,他盯着那些内侍,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领头的内侍连连磕头:“陛下,不能再加冷水了,再加有害龙体呀!”
皇帝豁得从水里站起来,一跨步就走出水池,走到那个内侍身边,抬脚就往死里踹:“狗奴才!狗奴才!连朕的话都敢不听!”
他越踹越用力,越踹越癫狂,整个人就像是个狂躁起来的野兽。那内侍根本不敢躲,只能不停地磕头,喊饶命。
然而,皇帝踹着踹着,忽然整个人一怔,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所有的内侍都瑟缩着跪在一起,根本没有人敢抬头,所以,皇帝这一倒,竟是谁也没能反应过来。
待到反应过来,就看见皇帝赤条条地躺在汤池边上,脑袋正好磕在汤池第二阶的台阶角上,脑袋后面血红一片……
“啊——!”
*******
夜半,正打算休息的陆颂之陆太尉被陆太后连夜叫进宫。他一跨进未央宫,就见跪着一地的宫女内侍,嘤嘤的哭声响彻整座宫殿。
他心里一咯噔,飞快地转进内殿,就见他的太后妹子同样坐在那儿,拿着帕子不停地抹眼泪,一见他,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扑上来拉住他的袖子:“大哥,炎儿他……”
“怎么回事!”陆颂之紧皱着眉头,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太后掀开帘子,大哭:“炎儿……炎儿驾崩了!”
“什么!”陆颂之大步走到床边,就见年轻的皇帝一动不动的躺在龙床上,面色惨白,他伸手一试,果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退了两步,满脸震惊和恼怒:“到底是怎么回事!早朝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
太后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咬牙切齿地狠狠一拍案:“若不是未央宫这些宫人玩忽职守,我儿怎么会出这种事,这些人,统统都要给我儿陪葬!还有那个什么元真大师,若不是他献得药,我儿怎么会出事!”
陆颂之皱眉,瞪了她一眼:“好了,元真大师的药是延年益寿的,你我都吃了,可没什么不对,最近治陛下头疼之症的香料可有按时用?他怎么又忽然狂躁起来?”
太后被瞪了一眼,有些委屈:“我怎么知道呀,这不都是你弄来的药吗?炎儿吃了没用!”
陆颂之一拂袖,气怒:“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太后养尊处优惯了,听了这话,正像开口反击,可一想到儿子已死,她的地位还要靠着娘家,顿时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陆颂之的心情也非常不妙,皇帝的突然暴毙,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他必须重新部署,根本没时间留在这里跟太后扯皮,遂一挥手:“这事绝不能传出一点风声,就说皇帝病中,暂罢早朝!”
太后一愣:“可是,这能瞒多久,况且,我儿的丧事……”
陆颂之不耐烦地转身:“你现在还想着什么丧事?好好地瞒住消息,你依旧是尊荣不减的太后,若是走漏了风声,我们都得完蛋!”
太后噤了声。
陆颂之交代了情况,立刻就匆匆地出了宫。
过了会儿,有内侍进了殿内:“太后,太尉吩咐的事都办好了,这未央宫的内侍宫女当如何处置?”
太后刚死了儿子,自己的地位又岌岌可危,还忍气吞声地受了陆颂之一顿训,这心里正压着万般怒火呢,现下有人撞到枪口上,还不得全发出来,她脸一冷,声音怒寒:“这种事还用问哀家!我儿因为这些狗奴才驾崩,哀家不诛他们九族都算轻的!”
内侍低着头,微微一颔首:“是,奴才明白。”
不多时,整个未央宫跪在地上的宫女内侍就全不见了踪影。
然而,与此同时,也有着另一双眼睛盯着一切。
韦府,闻音阁。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朝韦竣山一拜:“禀郎君,陆太尉夜匆匆入宫,呆了半个时辰,便快马回了陆府。”
韦竣山摆手:“知道了,继续盯着陆府,看有那些人出入。”
“是。”小厮打扮的人转身离开。
韦竣山笑了笑,转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年轻男子:“看来我儿的计谋已经成了。”
韦温放下手中茶盏:“不急,还早呢。”
韦竣山摸了摸胡子,大笑:“哈哈,确实还早,这蝉都还没立稳,咱们这黄雀可不能急着出场!”
韦温似笑非笑:“父亲都等了几十年了,也不急于一时。”
韦竣山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就冷了:“说的是,我都忍了这好岳父和那女人三十年,也不在乎这一两个月。”
韦温垂下眸子,没说话。
韦竣山转头,看向韦温,叹息:“这些年,就是委屈了你,也可惜了你母亲。不过我儿放心,等到大业成了,为父的一切都是你的!”
韦温只是笑了笑:“父亲如此挂念母亲,母亲泉下有知,想必也极是欣慰。”
韦竣山站起来,走过去,伸手拍了拍韦温的肩膀:“她给我生了个好儿子!是我对不住她。温儿年纪也不小了,这终身大事也该考虑了,解决了这件事,也能让你娘安心。”
韦温微笑:“父亲放心,此事我心中有数。”
韦竣山点点头,很满意:“有数就好,有数就好。”说罢,就走出了闻音阁。
韦温看着韦竣山走远,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眸底满是嘲讽,一个世家子争一个家主的位置都要靠女人,三十几年不仅管不了内院,甚至连子嗣都保不住,这种货色也活该他绝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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