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沉默着抿唇,倒是魏宪支吾了几分:“不会吧,裴睢干这个……难道都是丞相大人授意的?可是当初伪陈割据的时候,裴大人可是力争出兵剿灭叛军的,他怎么会支持伪陈,还和匈奴勾结?”
魏覃没有回答,反而指骨轻敲桌面,转头看魏玄,问他:“你怎么看?”
魏玄倏然抬头,蹙眉,勉强道:“也许这只是裴睢个人的做法,裴大人未必有支持他,就像阿奴说的,裴睢想要靠这个捞取政治资本,取代裴霂……”
魏覃皱起了眉头,颇为严肃地盯着魏玄:“伯渊,让你师从冯巳是我的决定,然而,我现在觉得这个决定错得离谱
。”
此言一出,魏楚和魏宪都惊得噤了声,魏玄的脸色更是一片煞白。
魏玄往后退了一步,双拳紧握,惨白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受伤。魏覃虽然是武将,却并不是喜欢暴力教育的人,所以,对魏玄来说,他这句话已经是非常重了,从根本上否定了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也否定了他的做法。
魏覃见几个儿女大气不敢出,又看了看魏玄面无血色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伯渊,你从小就是按着一家之主的标准培养的,走得是文臣的路子,这本来是极其稳妥的,甚至,为了给你铺路,还将你送入冯巳门下,但是,现在的情形已经截然不同了,你可知道?”
魏玄艰难地点点头:“我知道。”
魏覃又瞪视他:“你知道?所以刚才那番话是你考虑之后的结论?你若只有这样的见识,陆氏就是我魏氏的前车之鉴!”
魏覃的话越说越重,似乎想要一棍把魏玄打醒。魏玄勉强抬头,笑得非常惨淡:“让父亲失望了。”
魏宪看看父亲又看看大哥,垂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魏楚面露焦急之色,她支持父亲能把大哥掰正,但她不支持这样粗暴的方式。
魏覃见魏楚急着想说话,瞥了她一眼,道:“你想说,就说吧。”
魏楚舒了一口气,走到魏玄身边:“大哥,父亲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希望你能够看清世家的面目。冯大人确实是风骨的名士,但是就是因为他太光风霁月,反而看不到朝堂上的污秽肮脏之处,大哥师从冯大人,学得他一身风骨,这是很好的,但父亲也希望大哥同样能看穿小人心肠。”
魏楚一番劝慰,让魏玄和魏覃之间凝滞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魏覃没开口,魏玄拍了拍魏楚的肩,笑了一下:“大哥知道,让阿奴担心了。”
魏楚摇了摇头。
魏覃看了看自己的儿女,说道:“裴睢死了,裴询更不会善罢甘休,他必然会试探,你们在朝堂之上都要小心。”
魏楚附和:“没错,虽然裴睢是死在赵安邦手上的,但那个时候我和韦郎君都在荆州,他必然还是会疑心的,裴家目前名望太高,我们不能正面相抗。”
魏玄抬眸,对上父亲的视线,坚定道:“请父亲放心,我不会再糊涂了。”
魏覃点头,摆手让他们出去。
兄妹三人走出花厅,魏楚侧头去看魏玄,小声道:“大哥,你……”
魏玄伸手,拍着魏楚的肩,笑容依旧温和:“阿奴,大哥心里有数,是大哥魔怔了。”
魏楚站在原地,看着魏玄远去的背影,心里也不好受,大哥的性格温和,又多年受到世家熏陶,让他去揭露世家根子里的丑恶,不啻于摧毁他的信仰,然而这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魏楚叹息,身旁的魏宪见她面露难色,反倒笑了:“阿奴,大哥并不是蠢笨之人,他能自己转过弯来,反倒是你,这天下事都喜欢管管的性子,也该收一收了。”
魏楚见魏宪笑得没心没肺,心下反倒生出几分不豫,她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但是三哥上辈子争夺皇位时对手足的狠辣,让她始终放不下戒备之心
。今日父亲训诫大哥,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三哥的神色,虽然并没什么异常,可是她总觉得……
魏宪见魏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紧盯着她,顿时也有些惴惴,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魏楚闭了闭眼,收起纷繁的心绪,抬头看着魏宪:“三哥最近在军营里待得可习惯?”
魏宪一愣:“还行,怎么突然问这个。”
魏楚摇摇头,伸手搭住魏宪的肩膀,半认真半玩笑地道:“你现在可带着我的兄弟,还不许我关心关心?”
魏宪侧头看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一脸嫌弃地回她:“你一个姑娘家,和一群流民称兄道弟,还有没有点规矩?”
魏楚正了正神色,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这些可都是大梁的将士,可不是什么流民。”
魏宪一噎,嘴硬道:“虽然已经归入正规军,但是之前毕竟是流民,所以朝廷才要对他们专门进行一些训练。”
魏楚似笑非笑地瞅他:“你的意思是,我当初没把人训好?”
魏宪微微退开两步,他似乎感觉到魏楚在生气,立刻讨好一笑:“也不是说你训得不好,但是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三哥我也没办法。再说了,你看你都及笄了,也快订婚了,少不得分更多的心思到婚事上,这军队的事,哪里还能劳你费心,你说是不?”
魏楚缚手,笑着点头:“三哥说得,倒是也很有道理。”
魏宪舒了口气,拱了拱手:“这夜深了,三哥先回屋去,你也快些回去吧。”
魏楚见魏宪飞快地消失在眼前,唇边挂着笑,心里却愈加烦闷。很明显,她三哥看不上流民兵,这对她来说是好事,三哥越是看不上这群人,这群人就越是心向着她,加上还有马六帮她打点,这群人即便不在她手上,最后也会为她所用。
但是,三哥看不上流民,就说明他潜意识里也是认可世家那一套的,对庶民居高临下,对世家却仰慕学习,这一点与她的主张根本就是背道相驰。若是魏家内部都不能团结一致,他们还怎么和世家抗衡?
魏楚烦躁地挠了挠头,转身回院子,想着还是明天找桓昱商量商量再说。
不过,第二天,她还没来得及找桓昱,倒是韦家的人先上门了。
魏楚还没走到正堂,就听到一个高亢的女声发出一阵很假的笑声,然后就是自家母亲的声音,接着又是那女声叽叽喳喳在说了什么。
她揉了揉眼角,刚一跨进正堂,就感觉到有人靠近她,握着她的手,叽叽喳喳地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这位就是安阳县主吧,老身给县主见礼了。哎哟,瞧瞧这风姿,这容貌,也难怪韦家郎君急着让老身上门提亲呢!这要是慢一步,还不知有多少郎君来相争呢!”
魏楚一愣,脑子里只剩下不断放大的“提亲”二字。她僵硬地抬起头,对上母亲的视线,刘氏倒是冲她笑了一下,魏楚觉得这是终于能把她嫁出去的欣慰笑容……
那媒婆还在天花乱坠地夸,倒是刘氏向身边的大丫鬟使了个眼神,大丫鬟上前,递给那媒婆一个荷包,笑着道:“多谢王嫂子,这个您收着
。”
王媒婆捏着荷包,一边笑一边冲刘氏道:“夫人那么客气,老身实在不好意思。老天爷能给老身这个机会成这一桩良缘,那是老身的福气!”
这王媒婆虽然声音尖利高亢,但是嘴巴却是甜得很,让刘氏听得直笑:“可多谢你了,韦家那边还要劳你回复。”
这事成了还有银子拿,王媒婆自然笑逐颜开,连连保证抱在她身上。
说了一阵,王媒婆就告辞离开了,刘氏笑呵呵地看着魏楚:“韦家可算来提亲了,要是再不来,我都要以为人家反悔了。”
魏楚简直无语,昨天晚上还在担心她嫁过去会受到磋磨,今天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要把她许出去……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呐。
刘氏又转头和身边的丫鬟说着话,好似是在谈论刚刚王媒婆说的话,几人谈论得可起劲儿,完全把魏楚晾在了一边。
魏楚喊了一声:“阿娘。”
刘氏正说得起兴呢,完全没听到魏楚的声音。
魏楚只好提高声音:“阿娘,我今儿要出去。”
刘氏头都不回地摆摆手:“你出门啥时候还要跟我请示了?要走赶紧走。”
魏楚被这句话噎回来,神情愤愤,笄礼前她还是藏着掖着的宝珠子,这一许人就立马变成了泼出去的水了,心塞……
魏楚闷闷不乐地出了门,直到在春温阁门口和桓昱碰了面,脸色依旧很颓废。桓昱数日没见她,一见她露出这种表情,又忧又惊:“阿楚,你怎么了?”
魏楚抬头看他一眼:“今早,你家来提亲了。”
桓昱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脸上微红:“是……是呀。”
魏楚继续颓废地垂头:“我阿娘简直是欢天喜地,巴不得明天就把我嫁出去。”
桓昱想了半天,才明白她颓废的原因,顿时闷笑出声,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这是跟伯母闹别扭呐!”
魏楚拿脑袋一下一下地撞着桓昱的胸口,愤愤不平:“她就知道嫌弃我,我不开心了。”
桓昱抚了抚她的背,宠溺地哄她:“好好好,你想去哪里玩,我陪着你可好?”
魏楚垂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猛地抬头,眼神晶亮:“咱们去荣喜街吧!”
桓昱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小心翼翼地看着魏楚:“荣喜街乱哄哄的,还是换一个地方吧?”
魏楚瞥他,坚定地摇头。
桓昱叹气,对上阿楚,他从来只有妥协的份:“好吧。”
桓昱答应了,魏楚自己反倒不想去了,她叹了口气:“算了,阿娘要是知道我去荣喜街,恐怕更不高兴了。”
桓昱见她闷闷不乐,忽然想起一件事,握住她的手,眼神晶亮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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