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一颤，好像突然明白了许多。

　　当铸造技艺脱离了实际，当打造出来的东西不具有实用价值，一切，便都是空谈。

　　暮灼见他神情沮丧，一拍他的肩，道：“铸造之法，博大精深，只要不断提升与钻研，终会大成。”

　　“大成？不可能的吧……我们不过是瞎打铁的罢了……”

　　“当然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暮灼微笑，看着天边缓缓坠落的霞光，道：“你可知道，在一个遥远而古老的时代里，就有机关奇术、铸造技艺的大成者？而且，他们还创造了一个门派，门下弟子遍布九州，辉煌壮阔，兴盛一时。就连我们大兴朝现在盛行的雅学都无法比拟。”

　　“真的？”秋寒眼睛一亮：“他们那个门派叫做什么？遥远而古老的时代？又是什么时代？”

　　他当初被自家婆娘逼着考功名，也是读过一些书的，但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些呢？

　　就连小桌子他们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暮灼笑眯眯看他一眼，拉着他们在石桌前坐下，缓缓道来。

　　“那个时代，叫做战国。”

　　“那时天下分崩，战乱不断。但学术争鸣，诸子百家争流而现。他们或论无为，或谈王道，为治国治世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

　　“墨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在墨家出现之前，有一位匠人，名为鲁班，也就是那个世界里木匠的祖师爷。他从草叶的锯齿状中产生了灵感，发明了锯子……后来，天下能工巧匠集结，形成墨家的雏形……”

　　墨家……秋寒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听着暮灼的细细道来，心中缓缓地升出了一种归属感来……

　　暮灼讲到了墨家的创立，讲述了墨子的生平，更着重讲述了墨家在机关术上的成就……

　　在说到连弩车、转射机、机关人、能载人飞行三日的木鸢时，秋寒这个糙汉子的眼中更是彷如恋爱的小宇宙爆发，灼灼的目光看得暮灼都有些窘迫了……

　　秋色他们更是听得啧啧惊叹，不敢相信，在另一个世界里，竟还有这些人物存在。

　　“好了好了，今天就讲这些。”暮灼伸了个懒腰，夕阳已经彻底沉下山了，她得回烟雨楼了。

　　而且，秋寒显然已经被这些故事给激励到了，也算没白费她一番口舌。

　　“主子主子，只有墨家的故事吗？下次给我讲医术的好不好？”秋色眼巴巴的。

　　“好，下次给你讲神农尝百草，给你讲黄帝内经，给你讲本草纲目。”暮灼爽朗应道。

　　“好的！”秋色清秀的面容开心得直泛红。

　　秋水先生不满意了：“主子，有经商的故事吗？”

　　“有有有，我给你讲吕不韦，给你讲范蠡！给你讲什么叫收购，什么叫垄断！”

　　秋涯嘴巴嘟起来了：“他们都有故事听，我也要听，要江湖的！”

　　“没问题！”暮灼一口应下，古龙金庸梁羽生呀，给他们讲个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她笑眯眯的，忽然把目光移到一旁安安静静的小桌子脸上：“好徒儿，有没有想听的故事？”

　　这家伙，怕也是如秋涯一般，爱听江湖武侠的故事吧……

　　少年却脸一抬，颇为高傲：“我只听治国的。”

　　暮灼一愣。

　　治国的？

　　这家伙想当皇帝？呸呸呸！想当官？？

　　看不出，心还挺大呀！

　　“就知道你没有。”小桌子得意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因为觉得为难到她了，很高兴。

　　暮灼当下也腰一挺：“谁说我没有！”

　　“你有？”这下，轮到小桌子诧异了。

　　才三四岁的年纪，她从哪儿掰扯来这么多的故事？

　　而且，经世治国之道，他不认为她真的懂。毕竟，那是许多老夫子也不能掰扯得清楚的东西……

　　“师父能骗你？”暮灼赠给他一个白眼。

　　“自后天起，本师父就真正教你一些东西，以后真走仕途这条路，你要会的可不止是治国之道，更要会为臣之道、行军之道！”

　　小桌子一愣。

　　他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后，他才喃喃问道：“为，为什么是后天？”

　　“因为呀，明儿你要跟我去见我娘亲。”暮灼调皮地一眨眼。

　　啥？

　　啥？！

　　啥？！！

　　这下，不止是小桌子傻眼了，就连秋水秋色，都齐齐傻了眼！

　　暮灼却轻快地一挥手：“明儿见哦。”

　　说罢，身形一轻，已然如蝶般自秋府飞出！

　　****

　　第二日，在一家朴素的小茶馆中，小桌子看着对面的那对母女，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复杂。

　　他……他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拐上贼船了呢……

　　眼前这阵仗，让他觉得大大的不妙啊！

　　他捏了捏自己新换上的那件锦绣蓝袍，又摸了摸自己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趁着暮娴没注意，赶忙冲暮灼使了个眼色！

　　师父，到底是要我作甚的？！

　　“那个……”暮娴却是端出一脸微笑，抢先开了口……

　　“小桌子……是吧？”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眼神也温温柔柔的，小桌子一看就很喜欢，忙点了点头。

　　“嗯，夫人您说。”

　　“那个，听说你是在秋府做工？”

　　做工？小桌子一愣，忙看向暮灼，却见那小妮子对他一使眼色，他立即意会，忙忙点头。

　　看来，师父并不想要自己的娘亲知道他们俩的关系……

　　“哎呀，听说秋府是个大府邸呢，能进秋府，小伙子不错啊！”

　　“嘿嘿，夫人过奖了。”小桌子谦虚挠头。

　　暮娴对少年的礼貌很是满意，忙把桌上的菜夹了几筷子到小桌子碗里，又问：“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小桌子正张大着嘴，要扒下一大口饭，听到暮娴这么问，忙止住了动作，道：“十一。”

　　“十一？”暮娴惊讶。

　　这么小？

　　这孩子个儿挺高的，看起来好像有十三四了都。

　　连暮灼也惊讶，他才十一？

　　不像呀！十一岁哪有这么老成的！

　　她都快要忘了，还没满五岁的她更老成好不好！

　　“十一，十一好呀！”暮娴细细一琢磨，满意极了：“我家小灼儿正月时满五岁，你大她六岁，刚刚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