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帝闻此龙颜大怒:“给朕查!拨五百御林军出去,告诉御林军副将,查不到刺客是谁,便给朕提头来见!”
“皇上消消气,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子们安危。”珍贵妃拦住他。
“是,珍儿说的是。”康帝胸口上下起伏,“朕先去看看胤儿。”
“皇上您这就要走吗,咱们的朎儿可还躺着半分未醒啊。”珍贵妃一双微微红肿的盈盈水眸抬起来望着他。
“这。朕已叫人来为老三医治了,你别哭。”
“嘤嘤……”珍贵妃只顾低低啜泣。
“欸好好,别担心,胤儿说是浑身是血被抬回来的,朕必须得去看一眼,没什么大事就立刻回来。而且太子也还下落不明!”
“皇上,那您快去罢,朎儿有臣妾在能行的。”珍贵妃用丝帕擦了楚楚可怜的泪花。
康帝叹口气,还是立即转身出去上了御辇,往第五胤临时殿中而去。
“圣上驾到——”
“圣上万……”
“别搞那些有的没的,老五怎么样了。”康帝匆匆跨入殿中,免了容庇和院正一干人等的礼数急急发问。当他看到躺在床榻上第五胤的模样之后,瞬间白了脸:“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们还愣着作甚,滚过来止血!朕的胤儿要是有什么事,你们统统给朕陪葬!”
“臣遵旨。”院正一把年纪了,被这话吓得双腿直抖。
他用剪子剪开第五胤伤口处和血液粘在一起的衣物,将他狰狞的伤口露出来。十多道刀剑伤,第五胤整个被染成血人,湿漉漉的。饶是当了这么多年医的他自个儿也被吓到了,手颤颤巍巍的。
“圣上,殿下的情况确实棘手,臣会先为殿下止血,这并不难。但殿下已经出现了高热,这才是最要命的。”
“那怎么办,可有危险?”
“暂时稳住了,但接下来两日是重要危险期。”
“朕不管那么多,张院正,朕只要老五安康,你明白吗!”
第五胤是真的烧起来了。
体力耗尽,且受伤后长达数个时辰挂在马上呼呼受风,如今一到室内,原本冰凉的身子几乎是立刻便发起热来,来势汹汹,让人措手不及。好在院正经验丰富,一副药武火急煎灌下去,将他的命给吊住了。
“老五也和老三一样,是被同一伙人所伤?”
“依臣观察,略有不同。五殿下似乎是被左撇子所伤,伤口方向与三殿下相反,但却比三殿下受的伤更严重,可见下手之人更为狠辣。”
康帝眯起眼,沉思片刻后道:“此事保密,管好你的舌头。”
“是是是,明白明白。”
待所有人退出后,康帝这才放下人前的架子,撩起衣摆坐到第五胤床边,满脸担忧:“疼不疼?”
“……”空荡荡的殿内无人答话。
“还不睁眼,准备继续骗父皇下去?”
“……”第五胤掀开眼皮,露出一抹苍白至极的笑:“儿臣哪敢。”
他想强撑着身子起来,但立刻被康帝拦住,轻轻将他身子放下去:“别乱动。你这孩子,还这么不顾忌自己身子!”
第五胤挣扎碰到伤口,几乎立时那白绷带又满满被渗出来的血色染红,但他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傻乎乎地笑着。
在康帝眼里,是傻乎乎。
“这都被父皇看出来了,儿臣这点小伎俩哪能瞒得过您呀。”
“你这是欺君之罪,翅膀硬了,竟然往自己身上划刀子,你没想过自己会死吗!难道你也想下去陪你母妃吗!”康帝气急。
殿内气氛僵了一瞬,是提到母妃二字。
“父皇原来还记得。”
“你说什么?”
“没什么。”第五胤敛起笑,摇头。
“第五胤,你过分了。平日里无论你做什么,朕都容忍你,但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试探朕的底线!”
“父皇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第五胤半是嘲讽般是凉薄,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说,理由。”
“自保。”
一时间,康帝愣了,竟似不知该回答什么。第五胤接着说:“父皇您知道的,儿臣不喜朝事,只爱美人。但偏偏就是有人不肯放过儿臣。儿臣进山之时就已差点中了埋伏,后来更发现几乎所有参赛皇室中人都被刺杀,唯独只有儿臣没有遇到任何贼匪。倘若儿臣就这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除了您之外可还会有人愿意相信此事绝非儿臣筹划?”
康帝眸色加深。
“所以嘛,不搞点苦肉计,不行的嘛!儿臣用的剑还是您赐的十二岁生辰礼。不过,您就不好奇幕后主使究竟是谁麽。”第五胤嘻笑。
“胡闹!”康帝眉头一竖,刚想发怒,又偃旗息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你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对自己的狠劲跟你母妃实在是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她当初也是在我立后之后,与朕冷战了整整半年,连怀上你六月都不曾同朕透露过一字。”
“……”第五胤收了笑。他身上的伤又崩开了。
康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手都不知该不该碰他,怕把他像瓷娃娃一般给碰碎了:“欸是父皇不好,不该说这么多。你该好生休息的,不说了不说了。”
“父皇。”
“诶。”
“我没办法。”第五胤垂头,用眼皮遮住会说话的眼睛。
康帝心都化了:“不怪你了。这么多孩子里,你是最像朕的。只是下次,千万莫对自己如此心狠。
若你连自己都不珍惜,是学不会珍惜旁人的。”
康帝叹了口气,割去眼底的疼惜,匆匆离去叫院正进来。第五胤这才抬起头,眸间一片清亮,唇边挂着一丝哂笑:“您倒是学会了珍惜自己,可似乎也没学会珍惜旁人。”
正午时分。
“太子殿下回来了!”
“太子殿下擒住了贼人!”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在一众御林军的簇拥之下,第五胥从马背一跃而下。
“昨夜本殿于狩猎遇袭,激战一番后,索性生擒一人回来,本宫要立刻面圣,向父皇禀告此事。”他拎着被困成粽子的黑衣人,往行宫内疾走而去。
“儿臣参见父皇。”
“胥儿奔波一夜,免礼罢。”康帝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疲惫道,“太子可有受伤?朕从一早就开始听坏消息,头疼。”
“一点小伤,不碍事。”第五胥似是刻意将手臂上缠绕的绷带露出来。而后道:“昨夜有刺客招招想致儿臣于死地,儿臣拼死杀出重围,虽本想生擒贼匪,但武艺不精只留下了一个活口。儿臣已将其带上来,请您亲自审问。”
啪。
“就是此人!?”
“是。”
“大胆,竟然刺杀我大霖皇室,朕要让你千刀万剐。不过,你若肯说出幕后主使,朕可考虑给你留一具全尸。”
“……”谁知那贼匪异常坚定,嘴巴猛地一合,鲜血便从他口中流出。
死了。世间死士皆是如此,齿缝中藏毒,自尽于无形。
尧公公反应快,立即去搜贼匪身体,搜出一个锦囊,大惊。只见那锦囊上荷苒绣着“西林”二字。
“这不是五皇弟……”
“够了。你可知胤儿现在正生死不明,高烧不退,此事定是有人刻意栽赃给胤儿!”
“可……”
“太子辛劳一夜,看错了不稀奇,快去歇息罢,此事朕会亲自派人彻查。尧公公立刻传太医去给太子诊治。”
“是。”第五胥不甘垂首。他握着拳离开大殿,下颌骨咬得咔咔作响。
功亏一篑!
*
喝了侍女姐姐送来的红糖姜茶,虞七总算觉得有了力气。这下人房里竟也破格地用上了炭火。她身子暖和起来之后果然腹痛便消失了,当然她也知道了那根本不是腹痛,是初潮。像大芙像春苓和娘亲一样,以后每月都来。
虞七用头锤被子,呸骂自己一声:“这种事怎么能被第五胤撞见呢。”
“虞侍读你在说什么?”侍女姐姐探头过来。
“没有没有。”
“我听说你是五殿下的侍读,可我听外面都在传幕后凶手是他哩。”
“你从哪儿听来的!”
“诶诶诶,你反应别这么大,我也只是听说。外面御林军将汉岭翻了个底朝天,又搜出来好多具刺客尸首,全是流放的犯人,每个人身上都搜出了绣着‘西林’的锦囊。诸位大人们日日在圣上那儿跪着,难道这还有假吗?”侍女姐姐嘟囔道,“你还是好好享受吧,也许享受不了多久了。”
虞七手脚一软,掀开被子翻身就要下床:“不行,我得去见他。”她总算知道第五胤为何要往身上划那么多道口子了,因为这朝堂之上就有始终容不下他的人!做了这么大一个局就为了在这等着他,可他身上还有那么多伤,怎么扛?
另一个侍女姐姐从外面急慌慌地跑进来招呼道:“快,快起来,圣旨到了。”
圣,圣旨!?
说曹操,曹操到。
圣上身边的红人尧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环顾了一下房内陈设,清了清嗓子:“咳,虞七接旨。”
虞七跌下床跪下:“奴婢在。”
两位侍女姐姐也赶紧跪在她身后。
“虞七拼死护驾有功,为朕皇儿保得一线生机,朕深感欣慰,特加封锦绣女官,为五皇子身边第一女官,可自由出入皇宫,另赐良田百亩,封虞家绣坊为天下第一绣,钦此!”
虞七楞在原地,她懵懵懂懂接过圣旨,只开口问:“公公,我想问五皇子现在情况如何?”
尧公公端详了她一番:“你想问哪方面的情况?”
“身体!还有刺客真的与他无关!”
“五殿下有院正大人亲自看护,已度过危险期。至于刺客,你怎么一口咬定同他无关?”
“我知道的。他绝不可能,否则他也不会受伤了不是!能不能请公公向圣上说一说?”否则他也不用强行在身上划那么多口子来自证清白。虞七不自觉地放大音量急促道。
尧公公将她扶起来,似是颇为赞赏:“是个顶顶衷心的人儿。你就放心罢,圣上偏疼五殿下,是黑是白自然分得明明白白。五殿下不会有事的。你若当真担心,便自己去看看罢。”
说完,尧公公拍了拍她的肩,领着两个小太监有施施然走了。
虞七眨巴眨巴眼。她能去看第五胤?她转头问询两位缩在后边的侍女姐姐。只见两人垂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一个劲地嗫嚅道:“您现在是锦绣女官了,奴婢们不敢阻拦。”
一股畅快感油然而生,想起第五胤平日里的做派。虞七背手挺胸,清嗓提气道:“来,替我更衣。”
*
虞七绕到第五胤殿门外。
只见两个侍卫大刀阔斧立于阶下,对所有进殿之人进行盘查。不知这些人是来守卫的还是监视的。
待她再靠近些时,一阵悦耳丝竹之声飘入耳朵,听着竟像是从殿中传出。
她蓦地顿住脚步,凑个脑袋往里面看。
大殿敞开着门,第五胤盖着毛毯,倚靠在榻上,一手捏着酒壶,醉眼朦胧。两边涌上衣着鲜艳的舞姬,盘着飞天髻,露着动人锁骨在外,婀娜曼妙。
虞七倏地气笑了,转身欲走,却见对面也悄悄摸过来一人,偷偷摸摸地往里望。
两人互相对上了眼,不约而同:“是你!?”
“公主怎么一个人来了?”
“你一个奴婢又过来做甚!”文华昂着下巴抱胸道。
“本公主来关心皇兄。”
“我路过。”
得。
外面的动静瞒不过里面的人。只见舞姬歌姬迈着轻巧的小碎步从殿内排着队出来,路过两人中间之时,香风阵阵,穿得如此贴身,哪怕是女人的眼睛都能一动不动黏在她们身上。
“文华,还不准备进来?”里面传出第五胤的声音。
文华立时挺起胸膛:“看到了吗,皇兄叫的是我。皇兄,文华来啦!”朝虞七炫耀完后,她连忙三步并做两步小跳着蹦过门槛。
“虞侍读,也请跟我一并进来罢。”
“多谢容大人。”
虞七跟在容庇身后也走了进去,只是迈入门槛之时,脚步比一刻钟之前沉重了不少。
第五胤换了个姿势,噙着笑说:“在外面看什么呢。”
“看父皇。我怕父皇又在你这里。看样子他已经来过了。”桌案上放着满满一桌子膳食和补药,文华流露出有些羡慕的眼神。
“你还这么怕他。”
“也不是怕,就是别扭,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有我这么个公主。”
“小孩子家家的,别想那么多。虞七,躲在容庇后面,你不是来看我的吗?”
猛地被叫到名字,虞七突地抬起头,对上第五胤似是在笑的目光,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不是。”
“那真是可惜了,我这为某人弄的一身伤,也得不到某人真心实意的关心,真是不值得啊。”
“你的伤明明是你自己造成的!”
“我不管,在你身边伤的,也是你将我载回来的,你就必须对我负责,还不过来给本殿上药。”他一个堂堂五皇子,怎么还撒起娇来了。
“我……”
虞七胸腔前后起伏,鼓起腮帮子。得,大人不计小人过。她一把扯开第五胤松松垮垮的交领,对他露出来赤裸的皮肤不为所动。想到他方才还盯着美艳舞姬眼都不眨一下,虞七手指用力戳在他伤口之上。
“虞七!”
“不好意思殿下,奴婢不小心的,还要继续吗?”
“继、续。”
“好的。”
第五胤有着修长优美的脖颈线条。当她替他缠绕绷带时,他鼓起的喉结近在眼前,虞七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可再好的男色又如何,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远近驰名的浪荡人,他是不会对旁人真心的。可真看到缠得一层又一层却又被血色染透的白布时,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
他从小一个人在皇宫里长大,没有母妃庇佑,所以他自我保护的方式,甚至不惜以生命为筹码。
以后谁再说五皇子一个字不好,她亲自打爆他们的头!
“皇兄,你怎么能只看她一个奴婢,文华在你面前,我也可以帮你包扎伤口的。”文华撩起裙角便要上来,可惜容庇拦住。
“皇兄,你管管容庇,欺负我。”
“容庇,将公主带下去,我有话要同虞侍读说。”
容庇动作麻利,强硬地将文华拖出去,还妥善关好殿门。外面呼呼的冷风这才被隔绝在外。
“为什么哭了。”第五胤用指腹抹过虞七的脸颊,擦拭掉她脸上不知不觉滚下来的晶莹。
“啊?我有吗?”
第五胤抬起手背,那上面有一滴透明水珠。虞七看到垂下眼不说话了。
“怎么了,不是才被父皇封了锦绣女官吗?”
“没哭,就是风有点大,你房间里熏香太浓。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看歌舞。”虞七推开他,但手掌不小心压到他琵琶骨上的伤口。可第五胤眉头丝毫未皱。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第五胤低低笑出声,“你在吃醋?”
“吃醋!?”虞七瞬间炸毛,“吃什么吃,做梦呢吧!我只是想告诉你自残也麻烦轻点,流了那么多血,你是不知道那天我驮着你回来,你有多沉,甲胄后面有多少血,还有这个地方叫琵琶骨,很多酷刑就是锁住琵琶骨便能叫人痛不欲生,你还生生在这里给自己来上一剑,你真当自己是铜皮铁骨吗!”
她索性伸手探进寝衣里摸到他腰侧,一圈圈地将白布扯开,露出里面狰狞正在结痂的伤口:“你看看!”怒的是她,眼圈红的也是她。
这些事就是像发热一样,是掩饰不住的。
“……”第五胤咽下唾沫,将衣服从她手中扯出来拢住胸膛,“你都不害臊嘛。”
“我又不是烟波阁的姑娘,为何要装着害臊。”
“男女大防,你可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虞七背过身:“好好好,我不看你行了吧。露身子的是你又不是我。”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知道他在套衣裳,虞七小声说:“下次别对自己这么狠了。若再遇此事,我宁愿你将我推出去挡刀。”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虞七匆匆告辞,边走边用冰手替脸颊降温。第五胤的声线如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的寒露,总是能将她的心轻易勾动起来。
乱了乱了。
*
在行宫修养几日后,必须启动回京事宜。
果然如尧公公所言,纵使听闻前朝老臣再向圣上冒死进谏,圣上也依旧没有松口要惩罚第五胤一根汗毛。
而这场震惊朝野刺客背后的幕后主使案在交给太子殿下查办之后,除开指向第五胤的线索,其余一概毫无音讯。
但所有明眼人都知道,五皇子又被圣上保下了,稳稳当当躺上圣上专为他准备的轿辇,美人随侍,香风款款。
这一路花了两日,文华硬是挤到第五胤轿辇里和虞七并排坐一块,不动声色将虞七挤在角落里,可等到下车的时候,两人的友谊却似乎有了突破性进展。
虞七在虞府门前下的车,文华的脑袋从小窗探出来,依依不舍地朝虞七挥手:“等你长姐大婚完,你可一定要早点进宫来陪我啊,别忘了。”
虞七对她回礼,眼神却飘向车帘后若隐若现的第五胤脸庞:“好,我会的。也麻烦公主帮我监督某人好好服药,小零食塞在箱子的第一层,服药后吃个青梅便不会觉得苦了。”
“好,那你可也得记得给我带糖画好吃的。”
“那我走咯?”虞七还是不死心地往里边望。
“别玩疯了。”第五胤的声音终于悠悠飘出来。
虞七霎时笑弯了眼:“好。”然后脚步轻快小跳着跑进府门里,身体靠在门板上长呼口气,然后弯着腰从门板后往外看重新启程的马车渐渐行远,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
虞家人已经收到了御赐的良田百亩和黄金百两。是以虞七的身影一出现,虞老爷子就匆匆跑来。
“宝儿啊,咱们家的一品锦绣女官总算回来了哟。怎么样,有没有吃苦,有没有人给你气受,快让祖父看看。”
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虞依沅甚至也从千芳苑探出了身子,后面常氏跟着喊她:“沅儿,你别走啊,咱们先将嫁衣尺寸试了。”
这一窝蜂涌上的关切让虞七万分不适,她匆匆挨个叫了人后,拎起裙角便一路小跑回重阳苑。她从母亲房中抱走了一堆草木灰和棉料,拉着春苓开始闷头缝制月事带,除开二房的人谁敲门也不见。
没多久堵在门外的人也就散了,虞老爷子又恢复了以往骂骂咧咧的模样,怒着甩开袖子走了。而大房更没时间耗在这儿,虞依沅的婚事迫在眉睫,据说就是这几日了。春苓见虞七回来,闭了好些日子的话匣子索性一次性全打开了。说起大房的八卦来头头是道。
虞七笑了:“一些日子不见,你怕是都要成千芳苑那边的丫鬟了,怎么别人家的事摸那么清楚。”
“我这不是也是为姑娘你考虑嘛,姑娘你现在可是圣上亲封的锦绣女官,往大房前面一站可有面子哩。可若是大姑娘的传闻影响到你,那岂不是耽误你的前程麽。朱家答应纳大姑娘进门其实不情愿的,聘礼只给了六抬,还净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毕竟婚前私通说起来太难听了,若不是为了两家的名声,恐怕大姑娘便只有被绞了头发送进庵里做姑子。”
“朱家这么折辱她,她不也还是决定了要嫁麽。”
“其实,奴婢猜测这里面有你的功劳。”
“我?”
“嗯。若不是姑娘突然被圣旨宣进宫中做侍读,让朱家人觉得和五皇子的近身做亲家有利可图,不然怎么会突然改口同意婚事还办得这般仓促。”
虞七张了张嘴:“其实……我没想过她会这么快。”
“不说她了,姑娘你可发发慈悲快给春苓讲些宫里的趣事罢,我长这么大也就只听过说书先生话本里的故事,还没见过真正的皇宫呢。”春苓趴在虞七腿上,眨巴着晶亮晶亮的眼,让虞七想起第五胤来。
“……”她不自觉地开始发笑。
“姑娘,你不对劲。可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问题吗,如今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是喜欢上五皇子了?”
“对。”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虞七想通了,喜欢就是喜欢,她喜欢和第五胤待在一起的时刻,“我想和他在一起。”
“……”这回换春苓愣住了,半晌才结巴道,“可你真的想好了吗,对方可是五皇子,大姑娘不就是活生生门不当户不对的例子麽。”
春苓说的对极了,连虞七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可心悦不是能轻易妥协的东西不是吗。我现在想,若是虞依沅当真爱极了朱家二公子,仅仅因为世俗框架不许就要天各一方,这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吗?”
春苓答不上话。
“我想去见见虞依沅,你不用跟来。”想到这儿,虞七攥紧拳头站起身,轻柔一笑,快步往千芳苑行去。
现如今整个府里谁不唯二姑娘马首是瞻,圣上亲封锦绣女官,五皇子跟前红人呐。这不,千芳苑门口的家丁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谁也不敢拦她,任由她堂而皇之走入院中,还得恭恭敬敬问声“二姑娘好”。
虞依湘听到丫鬟们惊讶的声音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绣样,像只点燃了的炮仗就冲出闺房:“虞七,你还有脸过来!
你差点害得我长姐名声扫地,看我不将你打出去。”
“殴打朝廷女官?长本事了。”虞七捏住她挥过来的拳头,甩出去,“我是来找长姐的,劳烦三妹妹让让。”
“不准!你定是来落井下石的,你休想!你不过就仗着如今五皇子看上你,就想来我们大房耀武扬威,我虞依湘可不是吃素的!”
许久没见虞依湘了,她如今也快豆蔻了,叉着腰怒目圆瞪活灵活现的模样真叫人羡慕,看得出是被大房保护得好的,直来直去,嘴上半点不饶人。
可虞七此刻并无心思同她纠缠,沉声道:“我想聊……朱”启。
哗啦。
闺房门开了。
虞依沅一身大红喜服扶着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