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飘来略微刺鼻的气味,林墨往侧边看去,于珍珍在涂指甲油。
学校没有明文禁止学生打扮,但不能有明显的“涂脂抹粉”,平常需衣着得体,男女生头发都不宜过长,绝对不能染发和烫发。
而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很少有不爱美的。
“这是我表姐去外地旅游时买的,过年时送了我一瓶,XXX品牌,你瞅瞅这颜色是不是很漂亮......”
林墨唔了一声,继续收拾桌肚里面的文具,书本挪进来过后就有些拥挤了。
于珍珍看着她的手,目光闪烁:“我给你也涂上,一两分钟就好。”
林墨的手白皙纤细,没有蓄指甲,为了写字和做家务方便,一直修剪得比较干净。
“谢谢,不用了。”
“这一瓶我自己是肯定用不完的,到时候过期就浪费了......”
“涂吧。”林墨不允许诸如“浪费”此类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于珍珍一脸满足地给林墨的双手也涂上了淡粉色的指甲油。
上课铃声响起了。
这一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姓庞,已近不惑之年,身材偏胖。
进教室后他顿了顿,鼻头微动,而后神色自若地走上讲台:“今天我想提前给大家讲解一下苯和甲醛的化学方程式,以及他们在生活中的运用和危害。”
一边讲着课,一边就有同学往林墨她们这个方向瞄过来。
直到整堂课讲完,林墨的脸颊上还飘着一抹淡淡的绯色。
于珍珍看了看她:“你怎么了?”
林墨:“指甲油中午打包回家。”
于珍珍:“?”
还想给乔媛也涂上呢。
“林墨,王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班上一个男同学的声音传来。
“好的,谢谢。”
林墨出了教室,往一旁的办公楼走去。
春天的风渐渐变暖,迎面拂来时,能嗅到若有若无的洋槐花的清甜气息。
到了办公室,门微敞着,林墨轻敲了三下:“王老师。”
“请进。”
女孩子款步姗姗而来,王琳坐在办公桌前望着她,心下暗暗点头,女生还是这样端庄矜持的好。
“上半年市里的硬笔书法比赛名额已经定下了,由高年级的同学去。下半年的毛笔书法比赛,我自作主张打算推荐你参加。”
林墨愣了愣,眼睛仍是如湖水般清澈见底:“别的同学......”
“你们的水平我很了解,再说,你祖父教出来的不会差,”王琳喝了一口泡好的西湖龙井,“我曾以为我是关门弟子,没想到又多了一个小师妹。”
刚刚还灵动的少女现在一动不动,呆如木头。
王琳好笑地看着她:“我比你大不少,私底下还挺想听听你叫我师姐的,不过平常还是保持原样吧。”
林墨呆呆地回了教室。
中午放学回家后,林墨跟祖父问起了此事。
“你入学刚分班那会,王琳就打电话给我说过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老人眉目依旧清隽,“书法比赛你如果想参加,有空就多练练字。”
林墨六岁开始学写毛笔字,最开始是祖父手把手教的,她天赋不错,性子静能坐得住,短短几年时间就练出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笔锋柔和,秀雅端方,字如其人。
从这天起,林墨每天午后都静下心来练字一刻钟左右。
周末,小区里似是搬来了新的人家。
一辆小货车停放在小区门口,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好奇地看着。
先是从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多岁面庞秀丽的女人,拎着一个小行李袋往小区里走。她穿了长款的藏蓝色毛衣外套,头发只用黑色发圈随意绑在脑后。
随后司机也下来把车门关好,是个模样憨厚的中年男人,他将车后面载着的几个大纸箱子卸下来,扛起其中一个,往妇人的方向跟上,直到一栋楼的楼下,驻足,喘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往楼上而去。
如此反复了几次,终于搬完了七八个箱子。
这时,一个少年从车尾利落地跳了下来,顺手拽下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货车悄然离去。
少年不紧不慢地往里走着。
他穿着一件咖啡色运动外套,纯黑色的休闲裤,白色的休闲鞋沾了灰,有点发暗。
春日的阳光温柔和煦,一阵微风把桃花树上的花瓣轻轻卷了下来,纷纷扬扬,落英璀璨。
少年仰起了头。
那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肤色光洁,挺鼻薄唇,眉毛浓密,眼睛是自然弯曲的圆弧形,眼尾处略微上扬。
当他看过来时,那眸光却很淡,似是笼着一层薄薄的雾,看不真切。
林墨练字有点乏了,下楼散步时,似有所感,目光透过空气里散漫飞舞的花瓣,忽地,就撞上了这样一道视线。
圆滚滚的橘猫从中穿过,纵身一跃,跳到青石板砌成的花坛边缘,张开爪子伸了个懒腰,貌似要卧下晒太阳。
少男和少女的视线随即分开。
“谁啊,不认识的人,租房的吗?”
“这模样,我好像见过,莫非是陆家的女儿吗,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可不,当年说是去大城市上班了,得有十几年没回来了吧,啧啧。”
“当初不知道怎么的,老两口刚买上咋小区的房子没几年,就锁了搬回镇上去了,只说丢不起这个人,怎么现在她又回来了?”
“老姚,你以前跟陆家的关系好,不是还一起搬来的嘛,跟我们说说......”
“都哪年的老黄历了,谁记得那么清楚,马上中午了,你买的菜不拿回去做饭呐?”
闲来无事的几个邻居在园子里或站或坐,议论纷纷。
夜里,整个小区变得比白日寂静了许多,间或能听见细碎的说话声和家养小狗的汪汪声。
上方,星辰像小颗的晶石,零零碎碎缀在黑漆漆的夜幕上,下方,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楼顶天台空荡荡的,只角落里不知谁种了几盆好养活的芦荟和仙人掌。
少年站着没动,眼神仿佛没有聚焦,不知在看什么。
半晌,身后传来温婉的声音:“阿轩,晚上外面凉,早点回屋,房间都打扫干净了。”
“嗯。”回答淡淡的,不含一丝情绪。
芳草茵茵,桃花落尽,树木枝头的叶片由嫩绿渐渐变成了翠绿。
林墨一早穿了件浅米色的薄毛衣,已经过肩的鸦青发丝只用木梳简单梳理了几下。
窗外雨丝绵绵不断,外面的景色像被笼罩在一层轻烟里,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她拿了一把常用的雪青色碎花雨伞出门了。
雨天步行总是比平常要慢一点,林墨小心翼翼地走着。她只有两双帆布鞋,另一双洗了还没晾干。
一个身影从旁边擦肩而过。
他没有打伞,黑色的卫衣帽子被随意地扣在头上,步子看似迈得散漫,但却很快就和林墨拉长了距离。
到学校后,林墨把雨伞收起来,甩了几下水珠,然后绕到教室后门走进去,把雨伞挂到木架子上,架子旁边还堆放着扫帚拖把等一些打扫工具。
今天早读课是英语,照例会有英文听写。
周围的同学们已经拿起课本开始朗读或默读了。
“墨墨,我好些单词没有背下来,怎么办......”于珍珍面有苦色。
“现在开始背也不晚。”林墨不打算再默许她听写时偷瞄的行为了。
“晚了,燕子老师来了......”
林墨抬头,英语老师打着一把黑伞,穿过雨帘走进了教室。
他身材有些削瘦,仪容俊秀,常年穿着笔挺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头发比别的男老师都要长一些。因为名字叫燕禾扬,同学们私底下给取了“燕子老师”的外号,明面上是不敢这样称呼的。
英语科代表巩小锐连忙把黑伞接过,挂到教室后方门口处的木架子上。
讲台上的燕老师,二十六七岁,一如既往地风度翩翩,可林墨敏感地觉得今天就是有哪里不一样。
像是要印证她的想法一般,他开口了,嗓音比平常多了一丝温和:“同学们,这个周末,我要结婚了。”
气氛凝滞了几秒。
“什么什么,结婚吗......”“对方漂亮吗,你们有谁见过?”“我们可以去参加老师的婚礼吗?”老师结婚了还会回来继续教我们吗?”“喜糖呢,我喜欢吃糖,妈妈说会长蛀牙不给我买......”
教室里炸开了锅一般。
燕老师积威已久,很多同学不敢直接问他,就问自己的同桌。
燕禾扬:“......”
他示意巩小锐过来。
有点矮胖的巩小锐颠颠地小跑过去,接过一个大塑料袋,灵敏地转过身来开始一边掏一边发喜糖......
林墨看了看自己桌上分到的两块长条形巧克力和两个包装精致的糖果,有点懵。
视线又转到燕老师那里。
他平素不苟言笑,在学习上对大家要求很严格,时不时还来个随堂小测试,胆子小的同学看见他都有点发怵。
可是,今天那么乌压压的天气,都盖不住他的一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