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力姆乔是一只有怪癖的大虚。

　　虽然平常的时候会和小弟一起行动，但是一旦那四只大得离谱的家伙开始捕猎，他就会一个人独自离开一阵子。

　　“我不和别人分享猎物，也不需要别人帮助。”

　　当我傻乎乎跟着他走了半天，才发现存在感巨大的小弟们已经不见了踪影，进而大惊失色地询问时，豹子酷酷地如此回道。

　　我害羞地用翅膀勉强遮住下巴，扭动道：“这、这是在说我不是别人吗？哎呀，我们才刚认识不久的说……”

　　“因为你即参与不到捕猎的过程，也没有成为猎物的价值。”

　　哼，真是个不坦率的家伙，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再跟你一块儿行动一阵子吧。

　　——

　　——

　　我们愉快的出走生活没持续多久，就被四只大虚找到了。

　　“喂——！快看我们这次带回了什么！”大老远地，就听到犀牛兴奋的高呼。

　　葛力姆乔兴趣缺缺，掉头就走：“没兴趣。”

　　“别这么说，这次我们捉到的，可是珍稀的食物。”瘦高人一挥手，一团东西直直地落到葛力姆乔脚前。

　　“我对你们这群废物找到的东西毫无兴趣，要我说几遍才明白，恩？！”看来是被瘦高人的举动惹怒了，豹子停下脚步，语气不善地冲着对方呲牙。

　　被扔到葛力姆乔与我面前的，是一个蜷缩成虾状的黑色生物，瘦高人的声音停下后，我才终于听到，这团东西，竟然隐约地发出了呜咽声。

　　“人、人类？”我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

　　“怎么可能啊，人类早在几百年前就吃腻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这是死神啦，死神！”

　　全身穿着黑色和服的死神看起来吓坏了，全身都在发着抖，嘴里隐约喃喃着“亚丘卡斯……好多亚丘卡斯……”。

　　我仔细观察他：“没有受伤呢，这个死神。”

　　犀牛昂了昂头，语气很是得意：“见到我们就吓成这样，连点抵抗都没有，看来是误入虚圈的菜鸟。”

　　葛力姆乔面露嫌恶，连一刻都不愿意逗留，扭头就要走。

　　粗手臂向小小的死神靠近：“葛力姆乔不要的话，就正好，我们分成四份分掉……”

　　“什什什什么！”听到这儿，我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啊！！”

　　粗手臂对我的大叫充耳不闻，双手拎起无力颤抖着的猎物，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将对方撕成两半。

　　我双翅一跃就要扑过去制止，尾巴却被葛力姆乔准确地踩中，没移动分毫，却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轻微地、撕裂的声音。

　　然后，轻微的呜咽声消失了。

　　我抬起脑袋，只来得及看到僵直着的手臂，被瘦高人吞掉的画面。

　　四只体积庞大的中级大虚在吞掉食物后，露出了满足而享受的表情。

　　“这算什么，你们这算什么啊！！”

　　代替呜咽声的，是我撕裂喉咙一般的尖利喊叫。

　　【不要动。】

　　姐姐一只手压住我的脑袋，一只手捂住我的嘴，跟我一起藏在酒窖的柜子后，在我耳边如此急促地低语道。

　　收留我们的阿姨此刻正被醉酒的武士压在身下，发出凄厉的哭喊。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到，这世界上，是有碾碎人的耳朵，在心脏上扭出一个洞口，疼的如此无法忍受的声音。

　　刺痛耳膜的声音一直持续着，持续着。

　　被定在原地，嘴巴被堵住，我忘记了眨眼，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发着霉的天花板，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竟然是前不久只会对人轻声细语的温柔女性所发出的。

　　不知过了多久，哭喊变成了绵长的呜咽。

　　然后又过了一阵子，呜咽变得断断续续的。

　　直到最后，声音消失了。

　　压着我的手脱力一般垂下，我脑袋空空，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盯着上方的那几处黑色的霉点，眼睛涩的仿佛要迸出鲜血一般。

　　姐姐磕绊着起身，差点把柜子撞倒。

　　我听见她的脚步走在里屋毯子上的响声，然后是一阵闷响。

　　再然后，又是断断续续的呜咽。

　　【这算……这算什么啊……！】

　　姐姐抽噎着，声音发着抖，却充斥着愤怒的感情。

　　而我浑身的感情都被恐惧抽干，所有的气力都用在消化现实上，连一点流泪的力气都没剩下。

　　纸糊的屏风倒地，姐姐跪坐在尸体旁边，脸扭在一块儿，满脸都是泪水。

　　【这算什么强大啊……这种事、这种事！】

　　【不过是有着稍微强壮一点的体格，和一把武器，就为所欲为……！这种家伙，我甚至连这种家伙……！！】

　　她那暗红色的眼睛，就好像在燃烧着的一般，十分烫人。

　　而我，脸蹭在沙地上，沉默了下来。

　　“你们，实在是太弱了。”

　　嗓子稍微破损，导致说出来的话很模糊而沙哑。

　　“喂喂，小鸽子，你意识到自己在对谁讲话么？我们可是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你碾碎哦？”

　　“‘我们’……么？”

　　我想那时一样，绝望一般地，只是死死地盯着远处悬在高空的月亮。

　　“因为人数和体型占着优势，所以肆无忌惮地向着不如自己的家伙宣泄……”

　　“……软弱得到了可悲的地步。”

　　四只中级大虚对我的话产生了无比激烈的反应，伸出尖利的爪子，喉咙里震天的威胁声几乎把我的声音覆盖住了。

　　——但没有人走上前一步。

　　即使被彻底激怒，也没有人敢越过葛力姆乔，将我撕成碎片。

　　“一千头，两千头，都没差，即使你们将这个虚圈的虚都吞到了肚子里，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的翅膀穿来剧痛，骨骼仿佛被空气击碎了一般，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只知道食腐肉的秃鹫，是哪儿也去不了的。”

　　肌肤下承载着不合尺寸的，巨大的翅骨，此刻刺破皮肤，伸展开来。

　　羽毛褪下，羽状纹路的银白铠甲一层层，一片片地将重铸的翅膀覆盖。

　　“难道你们闻不到么，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油腻肥肉的味道。”

　　铠甲越过身躯，向上蔓延。

　　“那种东西堆起来的身躯，不过是可悲的垃圾场罢了。”

　　越过头顶，随即遮蔽住双眼。

　　“这是从上位者这儿的预言，你们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亚丘卡斯……”

　　面上的软甲开合，精致的包裹住眼周脆弱的皮肤。

　　“……永远没可能，向上飞去的。”

　　葛力姆乔前爪一踹，把我抬起的脑袋重新按回地上，这次有了铠甲的覆盖，倒是一点都不痛了。就是话说到一半又被打断，还吃了满嘴的沙子，总感觉很丢脸。

　　豹子甩了甩尾巴，平静道：“你们最好快点跑，要是等到这家伙进化完全，可是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就会被干掉了。”

　　——

　　亚丘卡斯宝宝的进化（真的假的？！

　　——

　　扑闪！扑闪！扑闪！

　　“葛力姆乔！葛力姆乔！”

　　我在他脑袋顶上盘旋，不依不饶地叫着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不跟小弟们走呢？”

　　豹子甩甩尾巴，似乎很是烦躁的样子：“一开始就说过，我没有跟任何人一伙吧？”

　　扑闪！扑闪！扑闪！

　　“……”葛力姆乔仰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将月光完全挡住的我，“倒是你，为什么只有翅膀变长了而已啊，除了扇动的声音更吵之外什么都没变啊！”

　　我开心地在空中做了个后滚翻：“你果然也觉得我和以前一样可爱嘛，有点害羞，哎嘿嘿。”

　　“滚下来，本大爷要把你的翅膀撕成以前的长度。”

　　“……对、对不起……”

　　“啧，麻烦死了。”

　　我讪讪地收齐翅膀，落到沙地上，老实地用爪子走路。说实在的，只要踩在葛力姆乔留下的脚印里走，即使是容易下陷的沙面，也变得简单起来。

　　“葛力姆乔！葛力姆乔！我要提问！”

　　“……”

　　“一开始的时候也好，猴子大虚的时候也好，还有不久之前，”我一下一下清点着，“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有预感。”别扭的豹子这次直率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你会变得很强，强到值得与我厮杀的程度。没必要让你太早就死……”

　　“是的！葛力姆乔！我也喜欢你！”

　　“……”

　　“……”

　　一阵名为尴尬的风在我们之间吹过。

　　“呃，那个，可能是我耳朵被铠甲包着，不大好使了……”我颤巍巍地开口，“葛葛葛葛葛葛力姆乔，你刚刚是不是说了‘厮杀杀杀杀’……”

　　“……”

　　我努力睁大自己可爱的眼睛，试图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你你你你你要打我吗，葛力姆乔呜呜呜呜。”

　　豹子有力的尾巴一甩，简洁有力道：“滚。”

　　稍微进化了的雄鹰，再次被击飞于虚圈的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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