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椰学士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他当然知道一旦自己跟宝树族接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坐实泰坦学宫叛徒的臭名。
可他能不答应吗?不能!
即便他不同意,神机大学士的死讯一旦传出,他铜椰还是难辞其咎,一样还是会被列为叛徒。毕竟神机大学士确实是他一锤一锤活生生锤死的。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抵赖不掉的事实。
也就是说,他跟宝树族接洽,至少有宝树族可以当靠山,宝树族大概率会全力保护他。
毕竟特效药的诱惑,现在是宝树族根本无法抵挡的诱惑。
“到时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懂吧?”
“是是,绝对不能供出您地表大佬的身份。”铜椰学士很擅长抓重点。
“我倒无所谓,关键在于你。宝树族甚至比泰坦学宫更厌恶地表世界。他们刚在地表世界吃了败仗,如果得知你跟地表世界有来往,宝树族肯定不会为你提供庇佑的。甚至大概率会对你不利。”
铜椰忙道:“是,我一定保密,打死也不吐露半个字。”
不过,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佬,我本不该多嘴,可……我还是想问一句,您既然是地表大佬,为什么还允许特效药泄露?这玩意推广得越快,对地表世界越不利吧?”
“哼,就算不泄露给宝树族,难道泰坦学宫就不推广特效药了?特效药是注定要推广的。那为什么要让泰坦学宫一家独大?”
铜椰道:“可我为什么总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我有天大阴谋?”
铜椰尴尬地笑了笑:“大佬,我只求活命。可你真不会想把整个地心族都给灭了吧?”
“你想多了,地心族的人口和综合战力,起码是五倍于地表世界。偌大地心世界,没有人有能力让地心族灭族。”
铜椰点点头,但还是有点不太确定:“说起来是这么回事,可是我总觉得,大佬好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江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敢情地心世界也有大棋党啊。
“你甭管我下多大的棋,地心世界就在这里,谁也没能力一口吞下。而且说实话,地表世界对地心世界压根就没兴趣。地表世界的地盘足够大,足够地表人类居住。对地心世界而言,最坏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继续留在地心世界。大家相安无事罢了。”
铜椰仔细一琢磨,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反正如今已经上了贼船,他也不可能跳得下来。只能是随波逐流,且走且看了。
“回头,我会介绍一个地心族的人来接洽你,他会带你去见宝树族的代表。你要做好准备。”
铜椰乐了:“大佬你到底收买了多少地心族给你卖命?”
得知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跟地表大佬勾勾搭搭的地心族,铜椰的心理压力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虽然铜椰不太在乎这些,可有其他人跟自己一样,这种心理上的抚慰感,还真让他轻松了许多。
“这些你就不用知道了。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谁也不比谁高尚,谁也不比谁卑劣。”
“是是,什么地心族大局,那都是那些上位者挂在嘴边的东西。说到底他们也是为了名利。像我们这种小角色,为了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可谁会心疼我们小人物呢?谁会在意我们的感受?关键时刻,我们甚至连条狗都不如,说要牺牲你就牺牲你,去他奶奶的。”
一说起这个话题,铜椰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所托非人,被泰坦学宫给辜负了。
最后,江跃吩咐道:“在这等着,回头就有人来找你。”
江跃当然不能暴露蘑菇人这层身份。
大约个把小时后,江跃就用蘑菇人足夭的身份再次登门。
铜椰见登门的居然是个蘑菇人,不由得有些皱眉。起初还以为是蘑菇人误闯了他的地盘。
对过暗号之后,铜椰才确定,这蘑菇人就是自己要见的人。
江跃当然知道这家伙有点以貌取人。事实上,蘑菇人走到哪里,都容易被人轻视。
此前一路的经历,基本上都是这么过来的。
“怎么称呼啊?”铜椰还想拿捏一下。
江跃却不惯着他,淡淡道:“你就是铜椰吧?有人出钱拜托我牵一下线。”
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果然让铜椰冷静了下来,收起那点矜持傲慢。也让他明白,他现在是铜椰,而不是泰坦学宫的铜椰学士。
任何一点傲慢,都可能导致他前途未卜。
“是我,朋友贵姓?”
“我叫足夭,闲话就不说了。我可以引荐宝树族给你。不过你最好确实有价值才行。”
铜椰道:“这个自然,不用担心。我敢打包票,我不但有价值,而且是宝树族心心念念最想得到的价值。”
“是吧,口说无凭,我怎知道你不是个诱饵?”
铜椰苦笑道:“拜托你的那位大佬,不可能没跟你讲明吧?”
“他没说,他说一切由你自己说比较好。”
铜椰哭笑不得,只得道:“那就请阁下代为牵线,我见到宝树族的人,定会说服他们,必要时,也可以出示证据。”
再怎么着,铜椰不可能对一个中间人泄露学宫的惊天秘密。
江跃也不废话:“好,傍晚时分,须弥客栈甲字号第三间房,有人会在那里等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铜椰心里多少是有些郁闷的。他在学宫当学士的时候,在学宫之外,走到哪里不是人上人?但凡知道他学宫学士身份,但凡他穿着学宫的制服出门,谁不得高看他三分?
如今一个区区蘑菇人居然都一脸公事公办。别说讨好他,说话的口气连客气都谈不上。
没了学士这个身份,一身皮被扒拉下来,果然他跟那些草莽冒险者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眼下他也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感叹世态炎凉了。再不搭上宝树族的线,等九尾族神机大学士的死讯一旦传出,他铜椰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没有大靠山,他是必死无疑。
“对了,我这介绍是双向收费的。你这边收你一万银币。”
“一万银币?这……是不是太高了?”
“是不低,咱做的是口碑,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当然,给不给在你,牵线不牵线却在我。”
形势比人强。
铜椰虽然心疼钱,心里冒过无数个麻麻批,但还是乖乖照付了一万银币。
白花花的银币付出去,让铜椰心疼的直撮牙花。这特么的可真够黑的。光是牵个线就一万银币。
什么时候蘑菇人的服务费这么高了?要不是情势所逼,铜椰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对方。
江跃收了银币,点了点,才满意道:“时间地点可别记错了,过期不候啊。”
还真别说,花了一万银币,又听对方这傲慢的口气,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事应该是妥了。
这还真有点犯贱的意思。
真要是对方客客气气,跟叫花子似的低声下气,他反而要怀疑对方的实力和诚意。
心里七上八下,战战兢兢等到傍晚时分,铜椰早早抵达了指定的地点。刚走到门口,房门就从里边打开了。
“进来吧。”铜椰发现,开门的居然是之前那个中间人,也就是蘑菇人。
房屋里还有第三个人,赫然就是宝树族的多爷。
多爷如今已经伤势大好,完全康复。而且他已经搭上了宝树族族中的族老,背后有了靠山之后,整个人的底气也足多了。
“爷,就是这位,据说是泰坦学宫的铜椰学士。”江跃对着多爷介绍道。
多爷淡漠点头,眼睛在铜椰身上打量着,一副审视的意味很是明显。
被人这么盯着打量,就像相牲口似的感觉,让铜椰多少有点不悦。
可如今有求于人,要投奔宝树族,他还真不敢有任何不悦表现出来,拱拱手,认真道:“在下铜椰,之前供职于泰坦学宫,身居学士之位。不敢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这是多爷。”江跃介绍道。
“铜椰,我调查过学宫的资料。泰坦学宫的确有个叫铜椰的学士,起于草莽,当初首批大规模劫掠地表人类的领头人。因为这份功劳,才有机会进入学宫,并一步步爬到学士位置,我说得没错吧?”多爷慢条斯理道。
铜椰心里一沉。
还真被调查了个底朝天啊,这感觉有点像衣服被人扒光,心里多多少少觉得有些膈应。
可仔细一想,人家这也是应有之义。他跑过去投奔,对方若是一点都不调查一下,盲目就接受他,他反而要怀疑对方的能力了。
“是我,想不到我这小角色,居然能被这么多人知道。也不知道是荣幸还是不幸。”铜椰自嘲地说道。
“十年前,这自然是荣幸。现在嘛,自然是不幸。我可以调查你,其他人也一样可以轻松调查到你。所以,你铜椰注定要成为名人的。”
铜椰哪里听不出对方的意思?
泰坦学宫出了个叛徒,投奔了宝树族,无论如何都会成为地心世界的大新闻,热度肯定会长期高居不下。
一个叛徒,周旋在两大黄金族群之间。这不仅仅是两大黄金族群的竞争,也是两个学宫的竞争,更是净系血脉和狂系血脉之间的竞争。
他铜椰一个区区学士,引发如此大的漩涡,他想不出名都难。
好在铜椰早就做足了心理建设,既然注定要出名。要么流传千古,要么遗臭万年,不管哪一样,铜椰都认了。
铜椰当即不再废话,正色道:“多爷,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恕我之言一句,多爷见我,不知道能否当宝树族的家?”
多爷淡然道:“我能见你,自然得到授意,自然可以当这个家,做这个主。”
“好,既如此,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打开天窗来说。”
多爷也爽快点头:“正该如此。”
铜椰既然搭上了宝树族的线,想到之前那个蘑菇人的恶劣态度,不由得有些火气,瞥了江跃一眼。
“这是高端机密,这位蘑菇人阁下只是中间人,我怕我接下来这番话给他听了去,你们宝树族势必要杀人灭口才行啊。”
江跃哑然失笑:“这是要赶人啊,明说就是。我还不稀罕听你。多爷,小人到外头伺候着。”
多爷也笑道:“行,你外头多盯着点。”
铜椰是懵逼的。看上去人家之间的关系,不是中间人和雇主之间那么简单。
“多爷,这蘑菇人是你手下?”
“可以这么说,他如今是为我宝树族做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个蘑菇人这么傲慢,收钱办事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典型的狗仗人势。
愤愤不平了片刻,铜椰也冷静下来了。
而多爷也并不催促他,只是静静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我就直说了,我要投奔宝树族,寻求太乙学宫的庇佑。”
多爷皱眉,凝视了许久,才缓缓道:“以阁下泰坦学宫学士的身份,寻求太乙学宫的庇佑,怎么看都像是一出闹剧。不会是泰坦学宫在玩什么苦肉计,安插卧底吧?”
多爷这么想完全合情合理,放着泰坦学宫的学士不当,却投奔宝树族?当一个反骨仔有什么好处?
“不存在什么苦肉计,也不是什么卧底谍战。说白了,首先我要活着,泰坦学宫不让我活着。第二,我想要上进,我也有野心,所以,我要一个能让我爬得更高的平台。我认为太乙学宫需要我,我也需要太乙学宫,这是属于双向奔赴。”
人才需要平台,也需要上升通道。
如果泰坦学宫的上升通道被堵死了,铜椰这么说,倒也几分说服力。
可多爷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怎么见得这就是双向奔赴?太乙学宫为什么需要你?你能提供什么价值?”
“我有特效药的相关数据,掌握了大量特效药的信息。如果太乙学宫支持我研发特效药,我有信心打破特效药领域泰坦学宫一家独大的局面。”
“呵呵,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吗?”
“具体的特效药数据和信息,自然不能现在告诉你。但我还有一个更直接的证据……”
“什么?”
“我把泰坦学宫主持特效药的九尾族神机大学士给锤杀了,我身上有他的信物和身份令牌。”
“什么?”冷静儒雅如多爷,也差点没蹦跶起来,彻底淡定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