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一定竭尽全力。”她凝着田氏,满心只想对她补偿一二。
田氏凄然一笑:“娘娘,您不必这样看着我,孩子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我从不后悔把他生下来。如今落到这般境地,也并非是孩子的缘故。”她将手伸出栏杆,用力在沈韵真手上握了握:“阿真,我还能这样叫你吗?”
她心中有些刺痛,用力点了点头。
田氏面上渐渐绽露祥和的笑意:“阿真,当初是你帮我保下这个孩子的,如今我能不能,再把他托付给你?我能不能,把我的孩子,我的家人,都托付给你?”
刘二月皱皱眉,有些色难,她倒不是不同情田氏的境遇,可一想到田氏把这样一个烫手山芋塞给沈韵真,刘二月的心里就像背了千钧重担。
“我知道,皇上宠爱你,这时候我千不该万不该再把你拖下水。可我实在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了,你能不能帮我求求皇上,只要保全我的家人和孩子,哪怕是让我千刀万剐,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
田氏的额头重重垂在沈韵真手上,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杂草丛中,滴落在婴儿的脸颊上。
“我答应你。”她轻声道。
“主子……”刘二月失声叫道。
田氏抱着孩子,重重给她磕了几个头,磕得额头渗出血来。
“阿真,谢谢你,若能保全我的家人和孩子,来生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刘二月扶着她慢慢走出阴暗的天牢,清晨的阳光打在她苍白的脸颊上,鲜艳的朝日冉冉升起。当班的狱卒将牢门外照明的篝火熄灭,一缕青烟慢慢升腾,随风散了。
沈韵真揉揉右眼,显得有些疲惫。
刘二月撑着她的身子,轻声道:“主子,您不会真的去给田氏求情吧?”
沈韵真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觉得不妥?”
“自然是不妥!”
刘二月还未及回答,一个娇俏的声音便震动了每一个人的耳膜。循声望去,只见程婕妤妖妖挑挑的向她走过来,她倨傲的一欠身,算是请了安。
“自然是不妥。”她又阴阳怪气的重复了一遍。
沈韵真淡淡一笑:“程婕妤真是不辞辛劳,天不亮就追到这儿来了。”
程婕妤傲然瞥了她一眼:“良妃娘娘才是不辞辛劳,怀着身孕也不好好在宫里歇着,大半夜居然跑到天牢,就为了探望一个犯了欺君之罪的罪妇。”
“这不是程婕妤希望看到的吗?”她回敬。
“哈!”程婕妤冷笑道:“田氏是娘娘的旧主,娘娘来看她,也是你们主仆之间的事儿,可跟臣妾没有关系。”
刘二月淡淡哼了一声,对沈韵真道:“主子,咱犯不着跟她费口舌,咱们该回去了。”
沈韵真压了压刘二月的手,又对程婕妤温然笑了笑。
“怎么不关你事?若是不关你事,你又何必如此关心?先是跑到兰台宫阴阳怪气的讽刺本宫,现在又锲而不舍的追到天牢。你到底想看到什么?是想看田氏被千刀万剐,还是想看本宫被废位幽禁?好奇心这样旺盛,该不会是你害了田昭容吧?”
程婕妤的脸色倏忽变得惨白,用力攥紧手帕,抿了抿嘴。
“难道被本宫猜对了?”沈韵真渐渐勾起唇角:“虽然田昭容犯了欺君之罪,可她过去对本宫有恩,她欺君自有国法处置,可那个害她的人,本宫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程婕妤粗粗的喘了几声:“你别冤枉好人,若不是我告诉你实情,你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沈韵真微微一垂眼:“好人?你不过是想引我替田昭容求情罢了。你希望皇上迁怒于我,甚至迁怒我腹中的孩子。你还希望我为田氏伤心,郁郁寡欢伤及腹中胎儿。只可惜啊,你的演技太拙劣了。”
程婕妤的心思被她直接戳穿,不由得肝火旺盛,她死死咬着嘴唇,恨不得用目光把沈韵真杀死。
她傲然抬起下颚:“随你怎么想。”
沈韵真一把扯住程婕妤的衣襟,低声道:“我忍你不是一次两次了,看你年纪还小的样子,从不跟你计较,既然你变本加厉,那本宫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你想怎样?”程婕妤斜睨着沈韵真:“又不是我害了田氏,你拿我撒什么气?”
沈韵真松开手,淡然道:“我知道不是你害了田昭容,可那些幸灾乐祸的人,总不会是我的朋友吧?”
“你想以大欺小吗?”程婕妤恨恨的望着她。
“哟,只需你以下犯上,就不许别人以大欺小吗?”循声只见苏昭仪已经走到切近,笑盈盈的向沈韵真欠了欠身:“臣妾给良妃娘娘请安。”
程婕妤阴沉着脸,僵硬的给苏昭仪施了一礼:“见过苏昭仪。”
沈韵真看了苏昭仪一眼,笑道:“程婕妤似乎不大熟悉宫中的礼仪,苏昭仪不妨找个奴婢好好教教她。”
“你!”程婕妤瞪着沈韵真,又抽空瞥了苏昭仪一眼。
苏昭仪憋笑道:“知夏,本宫要和良妃娘娘说话,你就好好教教程婕妤这宫中的礼仪,免得她见皇上也这般失礼。”
苏昭仪上了沈韵真的马车,放下轿帘,才道:“昨日听冬香说娘娘咳血,臣妾便想来探望,可又听说皇上一直陪着娘娘,便没有贸然过去。晨起去兰台宫送些补品,听说娘娘来探望田氏,臣妾便匆匆赶过来想拦着娘娘,可还是来迟了一步。”
沈韵真有些诧异:“拦着我?”
苏昭仪点一点头:“臣妾知道,娘娘和田氏旧日有交情,田氏必定会求娘娘保全她的家人和孩子。”
沈韵真淡然道:“人之常情,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苏昭仪抿抿嘴道:“这的确是人之常情,可娘娘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啊!娘娘若答应田氏,一定会授人以柄的。”
“怎么讲?”
“害田氏的人是贤妃。”苏昭仪斩钉截铁的说道。
沈韵真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点她已经猜到了。程婕妤虽然上蹿下跳,可她毕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而在这宫里,既又手腕又恨她如骨的,唯有贤妃而已。
“可贤妃并不是单纯的针对田氏,她是想借田氏的案子除掉娘娘您。”苏昭仪重重呼出一口气:“她就是想看到娘娘替田氏求情,这样,她姜家的人在朝中就可以大做文章,顺手把您扯进这件案子里。娘娘虽然得皇上宠爱,但毕竟没有强大的母家做后盾。一旦有失,恐怕皇上也难保全娘娘。”
沈韵真微微垂下眼,她沉吟良久才道:“可我既想保全田家,又不想授人以柄。”
苏昭仪心领神会,浅笑道:“臣妾明白娘娘的心思,其实臣妾好歹也和田氏同仇敌忾过,算得上有几分交情,本心里也不想让她全族受累。若是娘娘信得过臣妾,这事儿,不妨由臣妾去跟皇上说。”
如今姜家和信王联姻,毫无疑问便是南景霈的敌人。苏家依附姜家,苏昭仪依附姜贤妃的时代即将过去,苏家总要给自己找条出路。苏昭仪虽然位分不低,但毕竟不得圣心。沈韵真位高,却没有强大的母家,无法做大。苏昭仪选择跟她联手,实在是一招妙棋。
沈韵真凝着她,淡然笑了笑:“这算是苏家给本宫的投名状吗?”
苏昭仪勾勾唇角:“自然。”
沈韵真淡然点一点头:“好啊,那本宫就等着苏昭仪的好消息了。”
南景霈下了早朝,见苏昭仪等在御书房外,心里便预料到几分。
他的唇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转身对东来道:“你去告诉那些御史,他们若有事,让他们晚点儿再来。”
苏昭仪福福身子,陪南景霈进了御书房。
“你去过天牢了?”他开门见山的问。
苏昭仪愣了一下,点一点头。她从前只听说过皇上的眼线无处不在,却不成想他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她也在?”他又问。
苏昭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呆呆的望着南景霈。南景霈笑了笑:“你该不会在想,朕是不是又千里眼顺风耳,怎么什么事儿都知道?”
苏昭仪被他逗笑了,点点头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皇上的眼睛。”
南景霈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一夜之间有三位嫔妃出宫,如此反常,那卫尉能不禀报朕?”
“臣妾也是听说良妃娘娘去探望田氏,所以才跟去的。”她道。
“她……如何了?见到田氏那个样子,她……她有没有怪朕?”
苏昭仪咬咬嘴唇,皇帝专宠沈韵真,她心里多少有些发酸,但面上还是温然笑了笑:“没有,良妃娘娘也说田氏糊涂,居然做出这等欺君罔上的事情。不过,依臣妾看,倒是程婕妤好像有点不高兴。”
“这关她什么事儿?”南景霈挑挑眉毛。
“程婕妤说,田氏遭难,良妃娘娘居然不替她求情,实在是忘恩负义。程婕妤一向重情重义,或许有些义愤填膺吧?”苏昭仪偷眼瞧了瞧南景霈的脸色,又轻声道:“臣妾听说,良妃娘娘突然咳血,就是因为程婕妤当面责她不念旧情。”
南景霈的脸色渐渐阴郁下来,将手上奏折放在一旁:“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