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南景霈才刚下令彻查太医院,这件事后脚就在后宫之中传的沸沸扬扬。
与其他人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一场好戏而已。但对于淑妃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
淑妃一直担心李秋生将自己供出来,在宝华宫里来来回回的打转儿。早膳热了好几遍,她连一口都吃不下。一连叫云夕出去打听了好几次,可谁都说不出个准话来。
审问太医院的那帮人口风都严得很,半点儿消息都问不到。只知道这事儿最开始是田美人和苏昭仪引起来的,这两个人还大张旗鼓的去过太医院审问李秋生。
淑妃笃定了主意,眼下除了毓秀宫和赤瑶宫,怕是再难有人知道确切消息了。
淑妃取了一千两体己银子塞到云夕手中,道:“着人到毓秀宫和赤瑶宫问问情况,不要吝惜银子,也别太张扬。”
有病乱投医,终归不是什么聪明之举。淑妃的人前脚刚来打听,后脚就被赤瑶宫的宫女禀报到了苏昭仪跟前。
苏昭仪和田美人正坐在暖阁里喝茶吃点心,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相视一笑。
来报信儿的小宫女乖巧的跪在面前,苏昭仪笑道:“淑妃赏了你多少银子?”
小宫女捧出一千两银票道:“主子,全都在这儿了,奴婢一厘都不敢留。”
苏昭仪看了田美人一眼,笑道:“你瞧瞧,真不愧是四妃之首,出手就是大方。一千两,顶的上皇后一年的俸禄银子了。”
田美人咬了口枣泥饼饵,笑道:“这才叫晕头转向呢,打听消息打听到咱们这儿来了。”
苏昭仪低头对小宫女道:“宫女太监们昨夜也辛苦了,这一千两银子也不必交,你们拿去分了吧。”
小宫女谢了赏,千恩万谢的出了暖阁。
苏昭仪放下茶碗道:“如今李秋生是一个人顶下了所有的罪,恐怕也未必会把她供出来。咱们总不能这样干坐着,光靠等,是绝对等不出结果的。”
田美人咽了饼饵,问道:“姐姐的意思是,掖庭那帮奴才审不了李秋生?”
苏昭仪点点头:“萧家在京城的势力极大,而李秋生的家眷还在京城,若李秋生敢把淑妃供出来,他的一家老小绝对活不成。李秋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绝不会改口。”
田美人啧了一声:“这也是个麻烦,要是他一直不肯招供,这案子就得一直拖着,拖到什么时候算个头儿啊?”
苏昭仪莞尔一笑,起身打开一个木匣,里面是一顶精致的虎头帽。
“所以啊,咱们得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苏昭仪说着,将那顶虎头帽儿扔进了炭盆儿中。
精致的软帽被火星儿一舔,即刻燃起火来,苏昭仪随即用火钳一跳,又泼了清水上去。空气中弥漫着烟尘气味把田美人呛得猛咳了几声,接过着脏兮兮的软帽,田美人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
“李秋生有个才出生不久的孙儿。”苏昭仪笑道。
“这是他孙儿的虎头帽?”田美人诧异的抬起头。
苏昭仪含笑道:“想想看,若李太医得知他的一家老小都惨遭淑妃的毒手,他还会继续维护淑妃吗?”
“姐姐是要去掖庭?”田美人掩口笑道:“真是好算计。”
掖庭这个地方,白日里就冷冷清清的,到了夜晚,越发的恐怖。在这儿受到酷刑,或是被打死的宫人数不胜数,所以这个地方似乎总透着一股阴气。
李秋生被打得皮开肉绽,但还能坐着喝粥。苏昭仪站在他背后,轻轻地咳了一声。
李秋生浑身一颤,连滚带爬的撞在栏杆上,努力看清眼前这个穿黑色斗篷的人。掖庭太黑,他实在看不清人脸,只能勉强看清来人脚上的一双绣花凤头履。
是个女人?!李秋生似乎看到了救星,拼命地拍打着栏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您救救微臣,微臣可都是为了您呐!”
苏昭仪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嗤笑。
“娘娘……”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为了本宫?还是为了你的乌纱帽?”
这不是淑妃的声音?!李秋生愣了一下,一双手慢慢从围栏上滑下去。
苏昭仪揭去斗篷上的风帽,冷笑道:“真是难为李大人,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忠心的维护她。”
李秋生抿着嘴,没有做声。
苏昭仪又道:“就是不知道,咱们淑妃娘娘要是明白你李大人的忠心,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儿丝儿的愧疚。”
“愧疚?”李秋生有气无力的问道。
苏昭仪默然无话。
“愧疚什么?”李秋生背对着苏昭仪,坐在了地上。
苏昭仪也不多解释,从袖中取出那顶残破的虎头帽,顺手扔进了牢笼。虎头帽打着旋儿,软趴趴的落在枯草上,几乎没发出丁点儿声音。
“傍晚的时候,京城东市起了一场大火,烧光了一套五进大宅子。”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李秋生倏忽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向虎头帽扑了过去。残破的虎头帽残存着烟熏火燎的味道,李秋生一下子懵了。
“不可能,不可能!”李秋生忽然暴怒起来:“你在骗我!”
苏昭仪也不解释,只是欣然笑道:“真是报应不爽。李秋生,害人终害己,这滋味儿好受吗?”
豆大的泪珠从李秋生的眼眶里滚滚滑落,他猛地扑上来,冲苏昭仪吼道:“谁干的,谁干的!”
苏昭仪往后退了几步,一面李秋生拼命伸出的手抓到她的衣裳。
“你为了维护她,受了这么多酷刑。可她呢,她却从未相信过你。才刚听见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忙着报复。”苏昭仪冷笑道:“你还真是选对了好主子。”
苏昭仪垂下眼,望着李秋生:“可怜几十口性命,连家畜都烧焦了,真是心狠。”
“应儿……”李秋生喃喃的呼唤着一个名字,似乎是他那个可怜的孙儿。
“下辈子,别再为虎作伥了。”苏昭仪说罢,缓缓的走出掖庭。
“揭发!”
苏昭仪停住脚步,微微勾起唇角。
“我要揭发!”李秋生的声音如一只哀嚎的野兽,响彻整个掖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