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小皇帝失声叫道:“孙儿才刚登基不久,我吕国又刚刚经历战火,正应该是与民休养生息的时候。大齐的国书上说了,只要把他们的逃犯南影霖遣送回国,和谈的事情便能十拿九稳。舍弃一个南影霖,救我吕国的百姓于水火,朕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老太后见他顶嘴,那脸上忽而变得惨白:“好啊,你现在敢同哀家顶嘴了!”
嘉惠见老太后真气的发抖,忙上前扶住,一面替老太后揉胸口顺气,一面呵斥小皇帝:“弟弟,你瞧你说了什么混账话,都把祖母气成什么样子了?”
小皇帝咬咬嘴唇,赌气不理会。
老太后回过一口气,终于道:“你,你是真的不懂事啊!”
她说着,已经是老泪纵横,长长叹息着:“今日大齐出兵打你,你送上你的姐夫求和,那南景霈就会觉得我们吕国软弱可欺,到时候他们再想从我们吕国获取利益,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兵攻打我们,到那个时候,我看你还能把谁送出去顶罪!”
小皇帝忿忿的低着头,满心的委屈无处诉。当初攻打大齐是太皇太后一力撺掇的,她仗着自己手握权贵,势力庞大,便可以替他这个皇帝做主。
现在吕国的军队明显打不过罗汝,她又同他讲什么帝王尊严,不许他和谈。说真的,尊严能当饭吃吗?若是真的惹怒了大齐皇帝,惹得人家倾全国之力来打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小皇帝倔强的望向一边不说话,老太后便拭去眼泪对嘉惠道:“当初你皇爷爷就说他行,还说他是一众皇孙中最出色的,我是没看出好来,胆小如鼠,畏首畏尾,哪有半点皇帝的气概?连你皇爷爷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老太后虽然是对嘉惠嘟囔,但隔的不远小皇帝听的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跟这祖孙俩没什么好解释的,便站起身对两个太监道:“传朕旨意,把南影霖交给大齐使臣处置,即刻发出国书,令楚屏再出使大齐,促成和谈。”
“皇帝!”老太后猛然站起来,小皇帝回转过头,目光和太后犀利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他微微抿着嘴,全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祖母还有何吩咐。”
老太后颤抖的指向他,半晌才道:“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哀家作对了!?”
小皇帝微微躬下身去,对太后道:“孙儿也是没办法,为了我吕国的万千子民,这仗决不能继续打下去。”
“不打仗也成,”老太后的神情竭力缓和了一点:“可是哀家不允许你把嘉惠的丈夫送出去讨好大齐。”
小皇帝忽然哽住,凝眉瞪视着南影霖。
良久,小皇帝微微一欠身,对太皇太后说道:“恕孙儿不能从命。”
他又呵斥太监:“还不把人带出去?!”
“谁敢!”太后一声怒喝,唬的两个太监魂飞魄散,谁都知道太皇太后手握虎符,大权在握,是朝廷里真正的主宰者,因而朝廷里有句话叫,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太后。
两个太监僵在那里,架着南影霖似被绑在一起的木栅栏。
太皇太后的眼圈渐渐发红,她终于指了指小皇帝:“哀家扶你做皇帝,不是要你跟哀家作对的。”
小皇帝亦红了眼,决绝的回敬道:“朕做这个皇帝,不是要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
“你大胆!太放肆了!”
小皇帝一句话扎到了老太后的肺管子,气的太后差点从玉阶上跳起来打人。她真的被气坏了,在龙椅前来回踱步,嘴里叽里咕噜的咒骂着,时而对着皇帝:“混账,实在是混账!”
嘉惠也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连忙跑下玉阶,扯扯小皇帝的衣袖道:“弟弟,你怎么敢这样跟祖母说话,还不跪下请罪?”
小皇帝性子倔强,不肯下跪,嘉惠便自行跪下道:“祖母息怒,弟弟只是一时糊涂,他昏了头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请祖母千万不要怪罪。”
老太后冷笑一阵,紧紧咬住牙齿,她的皮肉因牙齿而紧绷起来。
“是了,是了,你是早就看我这个老太婆不顺眼了吧?你是想早点儿把我气死然后取而代之?”老太后忿忿的望着他,怒意已经涌到了头顶:“你皇爷爷的孙儿众多,比你出色的大有人在,你不要以为你坐上了这个皇帝,就真的大权在握了。”
嘉惠也有些害怕,起初她到太皇太后那里哭诉是想请她出面救下影霖,却没想到会引得这祖孙俩在宣文殿打嘴仗。如果太皇太后真的一怒之下废掉了皇帝,另立新君,那她岂非将自己的这个弟弟置于死地?
“祖母,弟弟他绝不是这个意思,”嘉惠劝慰道:“弟弟只是年纪还小,见识远远不如祖母那样渊博,所以有些事情他并不能明白。他不过是口不择言,您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老太后听到嘉惠公主的话,火气越发小了些,凌厉的望向皇帝:“你瞧见了吗?这就是你的好姐姐,尽管你要杀她的丈夫,她还是向着你。可你呢?为了讨好大齐的皇帝,不禁放弃了皇帝的尊严,连骨肉亲情也抛之脑后了,你当真可恶至极!”
小皇帝吞了口唾沫,目光呆呆的凝滞在面前的一块回形纹青砖上。
“弟弟,还不向皇祖母请罪?”嘉惠在一旁悄悄喊他。
小皇帝沉默良久,他已经从太皇太后咄咄逼人的态势中读出了她给自己的最后通牒。
她并非是替嘉惠争取什么,她只是不赞同跟大齐和谈罢了。
小皇帝低着头,悄悄冷笑着。一个感情用事的当权者真是可怕,她可以找出任何理由来满足她私欲。
对于太皇太后而言,任何一个齐国人都可以是她的敌人,任何一个被大齐追杀的人都可以成为她的盟友,不管对方人品如何,性情如何,能力如何,只要你反对大齐,就能跟她做朋友。
这真是一个笑话,皇爷爷临终前,她在老皇帝面前发下那样的重誓,承诺一心一意辅佐新皇帝。当时她说的那样情真意切,可皇爷爷刚一闭上眼,她立刻就翻了脸。
“皇祖母,”小皇帝倔强的抬起头,死死盯住老太后:“您不能因为您自己跟大齐有仇,就强迫我吕国陷入战争的泥淖啊。”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的眸子倏忽冒出狠厉的光泽:“你是说哀家因公徇私?”
“难道不是吗?”小皇帝笔直的站着,瞪视着太皇太后:“明明是铁蠡王先派人骚扰大齐的边境,大齐才挥师北上赶走了铁蠡王。就因为铁蠡王是您的亲侄儿,您就觉得他做的什么都对,他的使者对您哭诉几句,您就觉得大齐罪无可恕,可您有没有一丝半点的为我吕国想过?”
太后的身子微微发颤,她万没想到平时有些唯唯诺诺的小皇帝竟然敢如此坚决的顶撞与她。平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这个皇孙擅逞口舌之利,却不曾想过他会用这三寸不烂之舌来对付她!
她颓然坐下来,引得头上凤冠微微颤抖,凤翅轻轻摇曳,活灵活现的样子。
“哀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为了吕国,为了你,现在就换得你这样一番评价吗?”太后取出帕子拭泪:“哀家为你们做的筹划,你们全都不放在心上。一旦出了事,就一股脑的指责哀家!”
她捂住脸,哭道:“先皇啊,你可想到过你死以后,这不孝的子孙会这样对待他的祖母啊!”
“弟弟,快向祖母请罪啊!”嘉惠死死扯住小皇帝的衣袂。
老太后哀哀的哭了一阵,恍然回过神来,狠狠的望着小皇帝,对太监说道:“去敲钟,要满朝文武即刻到宣文殿来!”
嘉惠一惊,诧异的望向太后:“祖母,这时候叫大臣们做什么?”
“废帝!”老太后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来,她恨恨的盯着皇帝:“哀家要废帝!废了这个不孝之子!”
“皇祖母三思!”嘉惠惶惶然,连忙跪地磕头,一面不顾一切的将小皇帝拽倒在地上。她扯住小皇帝的衣袖,重重摇晃几下:“弟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快点向皇祖母请罪啊!”
小皇帝如梦初醒,听说太皇太后真要废掉他,忽而也没了主意。他是被嘉惠按倒着磕了头,心里不想道歉,可又不想被废掉,只好任由姐姐摆弄。
“皇祖母,您瞧弟弟他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了。”嘉惠赔笑道:“祖母,弟弟他就是不懂事,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他怎么敢违拗您的意思呢?这齐国该打,咱们吕国兵强马壮,就算再打上十年也不怕。有损我皇家颜面的事情,弟弟也是绝对不会做的。”
太后消了气,低沉着声音问皇帝:“你是当真想通了?”
不与齐国决裂便要废帝,小皇帝也着实无路可走,低头沉思了良久,终于颓然点点头:“是,孙儿想通了。”
太后见他应允,便也就坡下驴,淡淡哼了一声:“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
她起身向殿外走去,到了门口忽又停住,转头对皇帝说:“信王殿下和你姐姐的婚事正合适,应择日让他们完婚,这事你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