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沈韵真看了她一眼,一手送开柳絮:“好啊,开始吧,我听着。”
那人愣了一下:“我说的是你给大家道个歉,刚才分明是你在门外烧火,闹得大家都没法儿睡觉。”
“是吗?若不是你们故意锁上门,我也犯不着烧火取暖,说到底,你们才是始作俑者。”沈韵真也不多看她一眼,慢悠悠的走到房中。
这新住处和太医院的房间相比确实差的远了。二十个宫女挤在一条大通铺上,一个挨着一个睡。墙边儿齐刷刷的摆着一溜儿黄铜盆子,木头盆架显得有点单薄。
沈韵真大略在床上扫了一眼,墙根儿处有一条光溜溜的铺面,没有被褥,只有一个旧枕头。
柳絮跨进房中道:“喏,那就是你的铺位,从今儿起你就住这儿了。”
“我的被褥呢?”沈韵真反问。
柳絮耸耸肩:“我哪儿知道?”
才刚要沈韵真道歉的宫女走进来,道:“先前睡在这儿的花月气性太大,主子只是斥责她几句,她就一脑袋扎进枯井里死了。若不是她死了,你还轮不着铺位呢。”
沈韵真瞥了她一眼:“我问的是,我的被褥呢?”
她扁扁嘴:“给花月做装裹了,大家姐妹一场,总不能让她光溜溜的走吧?”
这宫里没有这样的道理,就算花月带走了自己的被褥,也会有新的被褥填充进来,总不至于让新来的奴婢睡光溜溜的床板。
柳絮等人眼神飘忽不定,好像一阵风儿似的,东飘西飘,就是不看沈韵真的眼睛。
被褥少不了,准是被谁偷偷密下了。
沈韵真自是不信,俯下身,一个一个的检查她们的被褥。
宫女们照例只有一条厚棉褥子,一条厚棉被,谁身下有多出来的,准就是她偷拿了别人的。果不其然,沈韵真只翻了一个人的,宫女们便齐齐炸了庙。
“你干什么呀!谁让你翻我们东西的!”
沈韵真才不理会她们,只是翻被褥的手法越来越快,很快就翻到一个垫着两层褥子的铺面。
“不是说褥子给花月做装裹送葬了吗?这个铺面上躺的是哪位死人呐?”
“你!”柳絮瞪大了眼睛:“你别动!那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你家里要能有这么一条褥子,准有人夹带私藏了。内府要是查下来,你说会查到谁的头上?”沈韵真一边扯出多余的褥子,一边说道。
柳絮抬抬下巴:“这原也不是什么名贵料子,怎么我家就不能有?”
“料子当然可以有,但这针脚,这手艺,是宫中内府匠人们独有的,外人学不来。”沈韵真慢悠悠的把褥子铺回到自己的铺面上。
随即,沈韵真又从一个人的身下揪出了自己失踪的被子。
众人愕然望着她,有的咬牙,有的瞪眼,有的怯生生,有的默然无话。
沈韵真走出门,将地上那一堆儿已经燃尽的灰炭踢到草丛里,走进房中,在铺面上坐了下来。
众人还站在门口,跟她面面相觑。
“你们若是不睡觉,我可先睡了。”沈韵真褪下外套。
柳絮快走几步,到了沈韵真跟前:“你把房间弄得乌烟瘴气叫我们怎么睡啊?”
柳絮一发难,便也有好事儿的随声附和。
沈韵真微微抬起头:“乌烟瘴气的是你不是我。”
“你!”柳絮一顿:“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太医院贬下来的医女吗?就好像医女不是奴婢一样!”
沈韵真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我确实没什么过人之处,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柳絮姐姐要想在这间房里作威作福可以去找别人,我阿真这里就万万不能。姐姐的势力再大,大得过前太医院首李大人吗?连李秋生都被我端了,我会怕你吗?”
柳絮脸上一阵惨白,半天说不出话。
沈韵真跳下床,徐徐在房中踱步道:“我这个人也没什么独特之处,别人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人。别人对我有一分好,我可以还她十分。别人待我若有半分恶毒,我照例十倍奉还。”
柳絮一阵心虚,只是撇撇嘴:“谁问你了,要你扯出这么一大篇儿?”
沈韵真凝着柳絮,话里却敲打着其他人:“既然大家以后要天天相处,有些话当然要提前说明白比较好。免得以后再起争执,红了脸反倒没趣儿。”
才刚要沈韵真道歉的宫女尴尬笑了笑,忙走上前来拉住沈韵真的衣袖,道:“这话说的是,咱们大家以后见天儿要在一起的,都是好姐妹嘛。你也不必多心了,才刚不过是一场误会,小云来的时候,我们也这么闹来着。小云,你说是不是?”
她说罢,往人群中使了个眼色,露出一个唯唯诺诺的姑娘。这大概就是她所说的那个“小云”。
显然小云是不情愿的,碍于“前辈”的威仪,只能怯生生的点点头。
“你看,是这样吧?”她笑望着沈韵真。
沈韵真勾勾唇角,问道:“那位是柳絮姐姐,不知这位姐姐芳名?”
“我?”她扶扶胸口,笑道:“我是冰荷。”
沈韵真点一点头,也笑道:“今日若不是冰荷姐姐说明,我险些看不出这是个玩笑呢。”
冰荷愣了一下,讪讪的赔笑几声。
沈韵真又道:“早说清楚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误会了。其实从前在太医院的时候,医女也常有开玩笑的。”
冰荷面上舒缓了许多,问道:“是么?”
沈韵真微微一笑:“是啊,他们玩儿的那些个,比这个还要严重呢。”
“哦?是什么?”冰荷不明白沈韵真的意思。
“害人吃蜈蚣,你听说过吗?想想看,那毒虫百十来个腿,还满肚子爬,人还能好得了么?”沈韵真扭过脸望向冰荷:“你猜后来怎么着?”
冰荷打了个寒颤,望向柳絮。柳絮也皱皱眉:“别说了,怪渗人的。”
沈韵真故意哦了一声,问道:“咱们这儿没有蜈蚣吧?”
“没,没有。我们每天斗都要打扫房间的,干净得很。”冰荷连连摆手。
沈韵真站起身一边铺被褥,一边问道:“也不知道姐妹们平时是怎么轮班的,要不明天让我来打扫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