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进温泉之前，许绍文要拉钟时暮抽烟，宋绯便与舒瑾先一步去换衣服。

　　钟时暮等宋绯背影看不见了，才回头问许绍文：“之前不是说要戒了吗？”

　　许绍文笑笑，意有所指：“戒烟难啊，不过，比戒人容易点。”

　　钟时暮不接茬，掏出烟分给他。许绍文接过去，看了眼，啧啧感叹一声“好烟”，钟时暮也不理，低头叼了自己那根。

　　两人就这么在吸烟区吞云吐雾起来。

　　“暮哥，有句话，我得说。”许绍文突然道。

　　“嗯。”钟时暮悠悠吐出个烟圈。

　　“我看你和宋绯关系现在不错，但她之前毕竟那样对你……”说着，许绍文又狠命吸了一口烟，才继续，“我也不说什么要提防之类的话，可暮哥，该留的心眼还是得留。”

　　钟时暮手里转着打火机，眸光隐在眼帘之后。

　　“费心了。”片刻，他淡声道。

　　宋绯与舒瑾各自换泳衣，宋绯动作快，穿好后无意往身边一瞥，正看见舒瑾肩胛骨处有一大块明显的瘢痕。

　　“走吧。”舒瑾扭头叫她，却对上她有些发愣的眼神，当即明白：“哦，你看见了？读书时遇到火灾，没来得及跑，被火柱子给砸了。”

　　舒瑾说得云淡风轻，可宋绯却觉得，但凡有爱美之心的女孩子，在面对几乎巴掌大的瘢痕时，总归还是会想尽办法消除。

　　但这是人家的私事，能在刚才解释一句，已经够给她面子了。

　　于是，宋绯不再开口，与舒瑾并肩往外走。

　　这片地方都由钟时暮定下，门廊相连，一边是露天的温泉汤池，一边是休息的房间。

　　宋绯和舒瑾进了同个池子，不过因为不太熟，宋绯下水后就蹲在附近不动。很快有服务生过来，给两位女士拿来饮料和果盘。宋绯乐得有事做，咬着吸管一口一口地抿，完全没注意舒瑾正不时地投来目光。

　　“你这样子，倒让我有些认不出你了。”

　　宋绯猛然一呛，捂嘴咳嗽几声，惊讶地看向舒瑾。舒瑾靠在靠里的位置，脸颊被热气熏染了些许红晕，可眼睛还是清清亮亮，带了些做节目时的探究之色。

　　江晴音曾说过，对于太太团的聚会，宋绯以前很少露面。

　　“不会吧？我们好像也没见过几次。”宋绯道。

　　舒瑾伸手拿了杯果汁，啜饮一口：“职业习惯，别见怪。”她隔着水雾，目光在宋绯脸上转了一圈，突然换了个话题，“之前说的条件，考虑得怎么样了？”

　　条件？

　　宋绯不太懂她在说什么，却缓缓绽开一个笑：“还要点时间。”

　　“再不定下来，档期就没法排了。”舒瑾皱了皱眉，“那事我旁敲侧击问过老许，你们家钟总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要是向他开口，他能给你的渠道，远比我要多得多。”

　　还要渠道？究竟什么事啊？

　　宋绯心里合计，决定先就坡下驴：“不然，我还是跟他说好了。”顿了顿，她面露歉意，“会影响到你吗？”

　　好在舒瑾也觉得那事是块烫手山芋，听她松口，心里顿时定下：“不会。”未免对方多想，又多说几句，“你要推你的品牌，借势市光再好不过，省时省力，效果也比单纯赞助节目要好。”

　　原来，他们之前聊的是“汀兰”。

　　宋绯大概猜到，自己想借这位知名女主持的面子，为“汀兰”打开另一番局面。不过舒瑾说的也对，既然有市光撑腰，干嘛还要去受其他条件的束缚呢？

　　她便笑着点头：“是这个道理，之前是我想太多。”

　　“不过，有个问题。”

　　水波荡漾开，舒瑾挪过来，宋绯不动声色地瞧她，甚至还帮忙搭了把手，等人坐好后才问：“什么？”

　　就听对面道：“我们当时谈的，还有做一期‘重温留学路’的节目，现在，还要吗？”

　　她有些愣神，实在搞不明白自己当初究竟脑子里在想什么。

　　可关于过去提到的条件，前面已经彻底推翻过一个，现在这个，总不好又一次推翻，再说舒瑾既然开口说起节目，估计她也为此做了些准备，如果直接说不要，恐怕会得罪人。

　　宋绯同意与太太团聚会的初衷，可不是为了来个开门即结束。

　　“不然，赞助还是照常吧。”她想了想，又道，“节目也继续就行。”

　　舒瑾片刻无言，过了一会，倏然失笑：“这可真不像你。”

　　口吻里带了些人情味，没有之前几次的客套。

　　可宋绯没有接话。

　　“像”这个字，原本就是外人给她主观下的定义，没有她自己亲口说明，便永远无法成为呈堂证供。

　　所以，她也跟着笑，把话题拉回到最初的借势上：“JeN的设计大赛，我已经进复赛了，其实借不借市光都无所谓。”

　　却见对面一顿：“倪洁琳那个？”

　　JeN主攻高端市场，舒瑾未必没买过，而宋绯听刚才那语气，突然感觉舒瑾或许还与倪洁琳熟识，便点头。

　　舒瑾有些惊讶，不过没说与倪洁琳有关的话，只是说他们电视台会负责比赛直播。

　　宋绯看在眼里，心想这份惊讶大约与钟时暮脱不了关系，不过她也不提，与舒瑾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赛程后，钟时暮与许绍文的声音就出现在了外面。

　　宋绯万万没想到，许绍文是个粘妻狂魔。

　　在见她与舒瑾聊得不错后，许绍文也加入话题，但话里话外三句不离舒瑾本人，倒让宋绯差点沦为陪衬。

　　后来还是钟时暮听不下去，打断道：“绍文，依我看，你们家是该把你外派大半年了。”

　　许绍文一听就苦瓜脸：“别别别，我好不容易和老爷子说好要深耕陵州，你可别耳旁风一吹，把我吹到非zhou大草原上去。”

　　“草原太过了，南非，怎么样？”

　　“……我又不缺钻石。”许绍文嘀咕，眼睛扫到一旁忍笑的宋绯，像见到救星一样，问，“这样，绯绯，你喜欢裸钻吗，我公司里专门有业务做这个，到时候你去挑挑看？”

　　宋绯还没开口，钟时暮就凉飕飕地打断他：“绯绯是你叫的？”

　　许绍文气得一捧水糊到钟时暮脸上。

　　这么一弄，两位女士面面相觑，最后用眼神交流决定，赶紧撤才是最优解。

　　不过宋绯与舒瑾没离开多久，就到了午饭时间。

　　吃过饭，许绍文把舒瑾一拉，去旁边屋子午休，宋绯就与钟时暮同处另一间屋子。

　　钟时暮看她抱着手机十分无聊，便好心提议：“再去泡一下？”

　　结果被立刻横了眼：“泡发好泡茶吗？”

　　钟时暮一愣，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径自拿了本书翻看，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钟时暮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宋绯已经歪到一边。他轻手轻脚地过去，凝望着她毫不设防的睡颜，一时间竟有些身在梦中的欣喜，直到抽了下鼻子，才恍然回神，伸手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

　　本来钟时暮决定把通向汤池的门也给关了，可走在门廊边却变通了主意。他还是关了门，却把自己给关在外面，然后走到绕着汤池围挡的草地边上，蹲下。

　　手指修长，将草上的雪一层层地拂下来，捏成结实的雪团，捏成他心中所想的……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