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吃髓知味的男人总是精力旺盛。
宋绯被翻来覆去地倒腾,最后连哭都没力气哭了,干脆埋头挺尸。
潮热退却,男人翻身躺到她身边,拿手轻轻敲打她的腰线:“绯绯。”
她嘤咛,有气无力:“别叫我,自便。”
耳边顿了顿,轻佻地笑道:“光我一个人可不行。”
简直蹬鼻子上脸。
宋绯作势要打,结果被他一把圈进怀里,然后,身子倏然腾空,竟是被人直接抱起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她吓呆了,搂着他脖子尖叫:“钟时暮,不许换地方!”
话音落时,身子真稳稳地停在半空。宋绯心里刚舒了一口气,就听钟时暮疑惑地问:“绯绯,你不洗澡吗?”
洗……澡……
她猛然抬头。
而眼前,那人眸中带着笑意,却仍在一本正经地讨教:“你想……换什么地方?”
闭嘴!
第二天,宋绯理直气壮睡到很晚才醒,而且,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来电的是任雨澜,一经接通,声音毫无阻拦地撞破她耳膜:“绯绯,出来爬山吗?”
“爬什么山……”她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伸展般地在床上摆出个“大”字。
“我都快到你房子门口了。”
宋绯毫无意识地重复:“哦,你到……”
门口?
她陡然睁眼,一下子弹起来:“你说你快到哪?!”
片刻后,宋绯套了件开衫跑去开门。
任雨澜一个人站在外面,正难耐地跺着脚,见她出来眼睛一亮,却又很快变了脸色:“绯绯,你不冷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宋绯真感觉到了凉意,赶紧催着人进来,然后转身去调暖气温度:“你先坐,我洗把脸。”
“不急。”任雨澜对着她背影遥遥喊过后,便在客厅里慢悠悠地转起来,目光几次扫见搁在装饰壁炉上的相框,最后终于忍不住,伸手拿下来仔细查地看。
“你说他自不自恋?我昨天进来时都吓了一跳,全是这人照片。”
“毕竟这是人家地盘……哦不是,你们俩的地盘。”任雨澜眼睛不离照片,随口道。
宋绯撑着脸走到她身边:“这么好看?”
“也不是。”任雨澜皱着眉思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西装革履地接受采访?他这个身份经常会干吧。”宋绯跟着看过去。
那是昨天她对钟时暮打趣的照片,本来钟时暮已经决定叫人收走了,偏偏她在最后改变主意,还特意给放在又高又显眼的位置。
“这样,就可以一直看我们了。”她眨着眼睛。
钟时暮听完后,揉了揉她头顶,没说话。
而如今任雨澜听完后,却露出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也就是你能顶住他这样——”说着,指了指照片上钟时暮充满威慑的目光,“……的眼神了。”
她奇怪:“怎么说?”
任雨澜捶胸顿足:“本来说好让邹利文当苦力,可他一大早就被你们家钟总给拉走了。”
哦,怪不得钟时暮不在屋里。
宋绯点点头,却又突然回过味:“你和邹利文在一起?”
任雨澜惊慌地捂住嘴。
可没办法,既已开口,唯有老实交代才是正道。
其实事情经过很简单。
任雨澜担心宋绯,才会拉着邹利文一路尾随,却没想过会跟来西郊别庄,加上现在天依旧黑的早,晚上下山不太安全,便只好凑活着开了一间房过夜。
“等等,一间?”宋绯疑问。
任雨澜轻咳一声,瞪她:“你不知道这里房间多么紧俏。”
宋绯八卦脸:“继续编。”
开国际玩笑,钟时暮昨天才给她说过酒店的客房总数,加上墅群区,总不至于在这种非年非节的时候爆满吧?
任雨澜顶不住了,只好老实交代:“呃,行行行,是因为他不能报销。”
“你付不就好了?”
对面嘀咕:“我说过啊,他不让。”
宋绯拉长了声音:“哦——”
哦什么哦啊,这都和谁学的毛病?
任雨澜板起脸,把人往房里推:“去去去,快穿好衣服,别耽误爬山时间!”
西郊别庄在初建伊始就定了调,无论酒店和墅群区怎么排布,山头一定要按某位大师的要求设计,如此一来,便可在登高望远处尽揽陵州风水。
宋绯不懂风水,她只知道当自己站上观景台时,极目一片茫茫碧色,心情便也变得悠远辽阔起来。
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
清新带着湿润,从鼻腔钻入头顶,又沿神经徐徐传送到四肢百骸,舒爽又快意,甚至还带了丝若有似无的……
暖意?
宋绯突然转向身后。果然,钟时暮垂手站着,眼里含着微微的笑,他们之间的距离,恰好能让他拥她入怀。
而他也真这样做了。
宋绯第一反应是:“雨澜还在呢!”
钟时暮冲她咬耳朵:“别担心,她和利文去了另一边。”
这是该担心的问题吗?
宋绯勉强偏头看身后,观景台空无一人,而下山的通道边,还能隐约看见几颗脑袋。
传说中的清场?
宋绯问:“万一其他人要上来怎么办?”
他轻笑:“这边负责人的好意,我推不掉。”
当她是三岁小孩子吗?宋绯拿胳膊肘戳他:“你手底下的产业,你说话竟然不管用?”
“实际经营权不在我。”钟时暮淡淡说完,见她还要开口,干脆腾出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好了,看风景就专心看。”
有这尊大佛在身后,怎么可能静得下心?
很快,宋绯面子上实在羞赧,便提出要回去。
钟时暮应当是特意赶来的,在两人下山的路上,他一直在讲电话,语气很冷,似乎并不满意对方的说辞。
宋绯看了眼远远跟在后面的工作人员,才扯了下他胳膊。钟时暮刚挂断电话,情绪还没完全转化回来,看向她的眼神里也混着些锋利。
宋绯顿时不满:“我不是你员工,不许这么看我。”
他眸光渐缓,嗯了声。
她想起那番教训里提到的“酒店”、“服务”等字样,忍不住猜测:“你大早上微服私访,看到了什么?”
钟时暮:“阴奉阳违,差点酿成大祸。”
俗话说字越少消息越劲爆。事实上,这次是酒店相当怠慢了一个电影剧组,而剧组背后的资方也是一方大头,也幸亏他今天与邹利文在前面,正赶上了争执,不然万一闹到后面,指不定会怎么给市光添堵。
所以,钟时暮摁了下眉心:“待会要与那边吃个饭,不过你不用太在意,吃你的就好。”
她却摇头:“不行。”
“嗯?”他难免疑惑,等待她的解释,却不了被对方贴着胳膊紧紧一挽,勾唇轻笑:“钟太太和钟先生,不应该要休戚与共吗?”
他的脸顿时暖融出了春色。
休戚与共,真是一个绝妙、且让人甜进心里的词汇。
等宋绯与钟时暮进去包间,电影那边的一干人等已经在里面了。
为首制片人姓何,带领女主角江曼对钟氏夫妇好一顿寒暄。江曼算是这两年风头正盛的女明星,打着张国民初恋脸出道,几部片子全是女主角。
“钟总,钟太太。”江曼眼里碎着星,是很难得的美目含情。
“你好。”宋绯忍不住夸,“你的眼睛很漂亮。”
江曼笑着谢过,看向钟时暮。她对钟时暮很恭敬,微微俯身,领口要露不露,倒是很有料的样子。
宋绯不着痕迹地扫过去,再看向身边时,神色便有些耐人询问。
不过,钟时暮似乎没注意,打完招呼后便领宋绯入座,等席间菜品一一呈上,也毫不在意地与宋绯咬耳朵介绍。
最后反倒是宋绯窘迫,把话题拉向何制片与江曼那边。
何制片连声打趣,而江曼跟着附和几声后,起身冲宋绯笑:“钟太太,久仰大名,这杯酒,我敬您。”
说完,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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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套的“久仰大名”自然听过便罢,可对面与外表大相径庭的豪爽做派令宋绯微微一愣。
江曼浑然不觉,喝完便静静立着,脸上漾起纯真的笑。
宋绯看在眼里,突然觉得如果自己真一口回绝掉,恐怕会有仗势欺人之感。于是,她抿了下唇,准备去拿空酒杯倒酒,却不料一只手直接拍开了她。
“我来。”钟时暮捏起酒杯,冲江曼道,“江小姐,你不会介意吧?”
江曼眼神一闪,倒依旧温温软软地应下:“钟总愿意赏脸,是我的荣幸。”
这种带有明显商业目的的午餐,任雨澜自然不好出席,她在附近解决完温饱,算着时间溜达过去,正好看见夫妻俩与人从包间出来,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去,倏然一定。
那个女人?
任雨澜不由眯起眼,直到宋绯走过来在面前挥手,才回过神。
“你怎么了?”宋绯奇怪。
她摇头,又不经意问道:“你们和谁吃饭啊?”
“一个电影剧组,喏,刚才看到女主角没有,长得还挺漂亮。”
任雨澜嘀咕:“肯定是整的。”
“这么大敌意?你们发生过什么?”
她赶紧笑笑:“没有。”顿了顿,又问,“钟时暮人呢?”
“被制片人拉着了,估计又要召唤你的邹利文一起去?”宋绯转着眼珠打趣,却没有被意料中的嗔怪爆头。
眼前,任雨澜的脸色有些微妙。
她愣了愣:“你……真没事?”
任雨澜犹豫一会,突然伸手把人拉到一边:“那个女演员,是不是叫江曼?”
“对啊,你知道?”
她咬牙:“钟时暮认识她。”
宋绯眼里透着惊奇。别怪她这样,就凭刚才钟时暮在桌上与江曼基本绝缘的客套,她要是能联想那两人有一腿,才是脑补过剩呢!
任雨澜见她不信,又道:“你记得早上我说照片眼熟那回事吗?我刚想起来,那是钟时暮三年前在电影学院的采访。市光当初设了奖学金,他作为代表去给学生颁奖……你知道拿到钱的都有谁吗?”
然后,宋绯不出意外,听到了三个字。
“有江曼。”
最近影视大环境不好,何制片也算因祸得福见到大腿,对钟时暮简直殷勤备至。他们聊了有一段时间,江曼在一边乖乖坐好倾听,时不时微笑,端的就是社交网络上最令直男疯狂的清纯姿态。
可惜,钟时暮连一眼都没有看她。
最后,钟时暮笑:“何先生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涉足影视这一块,得交由风险部门进行综合评估才行。”
“那是自然。”
“对了,剧组在别庄有什么需求,尽管告诉这里负责人,不用客气。”说着,钟时暮起身客气道,“我太太还在等着,那就——”
“哎,您慢走。”何制片也没指望一锤定音,见人松口便已满足,等把人送出去,却见江曼依旧坐着发呆。
“曼曼?曼曼?”
叫了几声,她却倏然站起来,垂着眼说:“何老师,我去趟卫生间。”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冲。
钟时暮刚给宋绯打完电话问位置,就听身后一声颤抖的轻唤:“钟总。”
他不由皱眉,但还是转身,淡淡看着江曼:“江小姐,有事吗?”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江曼心里叫嚣,忍不住上前几步:“我……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您和您太太——”
钟时暮打断她:“江小姐。”他眼里有厉色闪过,“何制片知道你来找我吗?”
江曼瑟缩了一下,想开口,只是钟时暮见状,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了,转身就走。
她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突然把心一横,扑过去抱住钟时暮的胳膊:“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的——”
钟时暮身子一僵,来不及呵斥,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明显的幸灾乐祸一句:“哎呀,看来我来得不巧。”
宋绯是真的在笑。
任雨澜在旁边都快吓出心脏病了,紧紧拽着她胳膊不放,生怕这位才沉浸在爱情里不久的家伙一时想不开,扑过去上演全武行。
钟时暮显然也领悟了任雨澜的意思,把江曼推开,走过去问:“不是说在前面等我吗?”
宋绯眨眼:“等就不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了。听说你们认识挺久了,三年,嗯?”
闻言,钟时暮当即看向任雨澜,任雨澜抬头望天花板。
他默了默,低声说:“走吧。”
宋绯张嘴,可江曼却比她更先一步开口:“钟总。”人比花娇的江小姐正如雨后残荷一样瑟瑟发抖,“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她仿佛魔怔了一般,反反复复只会这一句。
真是我见犹怜啊。
宋绯都不忍心看了,感觉自己像个恶人,心里默默踌躇片刻,拉了把钟时暮:“不然你先和人说清楚?”
钟时暮毫无表情:“没什么好说的。”
“没有?”她瞥了眼含泪的江曼,瞪他,“你惹的麻烦,自己擦干净。”
他莫名:“我惹什么了?”
“拜托,是你说的你喜欢她。”宋绯还真摆出有一说一的架势来,“虽然我觉得上赶着巴结有妇之夫也有违道德,但你并不能因此把自己摘干净。”
钟时暮:“……”
他头痛地盯了宋绯一会,干脆上手将人一拉:“走。”
身后,江曼嗓音算得上凄惨:“钟总!”
钟时暮终于脾气起来,似笑非笑地转过去:“江小姐,你既然干了这一行,就该知道有些话得说明白。比如,我当初的原话是——”
顿了顿,他却看向身边宋绯,声音沉得能拧出水:“我喜欢你的眼睛,与我太太有些像。”
别以为祭出原话就能逃脱道德的制裁,宋绯这样想着,等进了墅群区的屋子,快走几步就把那充满提示意味的相框抱在怀里。
“怪不得你要扔它。”宋绯嘲笑他,“钟时暮,没想到你心虚归心虚,装得还挺像,何制片就该找你去演男主角,刚好和江曼凑一对。”
“我对她没有意思。”他皱眉,“而且,要不是今天看见,我都不记得有这个人。”
“啧,原来你喜欢久别重逢这个调调。”宋绯冷哼,“我昨天怎么说来着,你要现在真有二心,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钟时暮终于发现,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错,当然,这一切的开始也确实是因为他的祸从口出。
于是,他不吭声了。
可宋绯见状更气:“还拿眼睛当借口,随便找个年轻姑娘都差不多好不好?”
他还是不说话。
宋绯几拳全打在闷葫芦上,想了想,干脆赳赳过去,把相框往他怀里一塞,然后很大声量地哼了下。
却听对方说:“你错了。”
呃?
宋绯瞪圆了眼,可没想到,钟时暮却反而一笑,手掌打横着,缓缓覆上她的眼睛。
“怎么会一样呢?”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落寞,“绯绯,就算江曼的眼睛再像你,她也不是你。”
“那不更证明了你说那句话是因为鬼迷心窍?”宋绯半张脸都被他藏着,嘴巴微微嘟起,水润鲜亮。
他放下手掌,有些无可奈何:“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那句话,我只在给她颁发奖学金时说过一次。”
宋绯眸光清亮:“可雨澜知道你们不对劲。”
钟时暮:“因为后来听说江曼那边拿这句话当宣传语,我就让利文去处理了。”他想了想,“新闻已经删掉了,不过你想看,我还是能让利文给你还原几篇。”
她喜欢给自己添堵吗?
宋绯呵呵冷笑:“不用,不需要。”
她倒不是不信钟时暮的话,可但凡与其他女人扯上关系,她就心里不爽,就觉得酸。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患得患失吗?
这是宋绯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陌生得像把她变作了另一个人。
“我……我想静静。”说着,就要往卧室去。
可胳膊却被人轻轻带住。
她扭头,刚说了声“放开”,眼前却陡然沉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她被钟时暮轻轻握住了双颊,温热的唇停在她的前额,然后逡巡往下,仿若一寸寸地虔诚膜拜,最后,缓慢温柔地贴合在了她的右眼上方。
宋绯眼睫轻颤,近乎失语。
而耳边,他也浅浅吸着气,好久,才喟叹道:“鬼迷心窍,倒也算得上……可当时,我只是希望,你的眼睛能像她一样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