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之一时之间愣在原地,竟有些不想去面对此刻心中浮起的那一个巨大的怀疑。
那就是——他很可能,被耍了……
但他不是会逃避的人。于是立时返回马车准备叫人过来帮忙。
因为倘若三人团真是故意整他,那玉佩与玉璜便极可能是被仨人随便塞在了某个地方,若他只一人去找的话,这整整两层楼的首饰,可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了。
——虽说他几乎九成九确定这是三人团特意给他挖的坑,但未找到东西之前,却不能就此便下定论。何况,大丈夫做事有始有终,他既然答应了解题,便该将题解完才是。
刚一走近马车,坐在车上的老夫人在车窗边探出头来,饶有兴趣地问他:“容之,你这么快便寻到了?”
“……”沈容之被噎了一下,才道,“并未寻到。”
他透过车窗,恰能看到坐在对面靠座的世子,便见世子听到他的话缓缓睁开了双眼,抬眸看了他一眼,继而便又闭目养神去了。
他没看错的话,那一眼中似竟带了些揶揄的意味。
还有一丝……
“哦?”
他还正在想,便被一声笑语打断了思绪。
原是老者亦从车窗边露出头来,面上带笑道:“我还道是那三个孩子出的题目于你来说太过容易,未曾想,你竟说‘并未寻到’。”
“是。”沈容之笑道,“老师,我那三位小友的题目颇有些古怪,我需得借几个人同我一道去。”
他看到两位老人家听了他的话面上都显出了些好奇讶异之色,却未在多言,只道:“学生还不确定,待寻到答案,再回来与老师、师母细说。”
他出门带人向来不多,今日有事要办也不过才带了两个,而这会儿霈泽还被三人团甩在兴元楼没回来,另一个之前亦被派去跟着三人团去了。他就向世子借了几个随从,一起去了毓秀斋。
带着人先去看了剩下的白兔玉佩与祥云玉璜作为参照物,几人便就开始在毓秀斋中寻找起来。
沈容之还道说不得要过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却不想只须臾功夫,一位随从便来报他找到了!
沈容之被他带到了毓秀斋一楼那一进门左手边的第一个立柜那里。
随从将手指向立柜约莫当中的一层,而后将一个镶翡翠的大朵的莲花银簪拿开,便露出了藏在簪子后面的三件小物件儿:躺着的白兔玉佩、祥云玉璜,以及一张折起的小纸条。
沈容之抽出压在最下方的小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八个小字:
“随手一放,博君一笑。”
沈容之的目光黏在了上面:
……随手一放……随手一放……随手一放……随手一放……随手一放……
“…………”
……好了,这下不用挣扎了。
这会儿已能确认,他果然就是被三人团坑了。
沈容之捏着小纸条立在柜前,简直说不出此时此刻心中的感受,只觉得复杂得很。
那是谭净好没在,她若在的话,便能告诉沈容之,这种感觉叫做:
……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呼啸而过……
半晌,沈容之对随从道:“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而后,目光便看向了那被挪开、用来掩护遮挡视线的镶翡翠莲花银簪,竟笑了一声。
这会儿,他脑中已清晰地分析出了三人团的全部意图。
三人团用留信与藏头诗激起他解题的兴趣。这与他让霈泽用话激三人团一样。
而后三人团用了玉佩与玉璜两个物件儿做陷阱。这与他用这两套首饰做陷阱一样。
……至此便令他感到有趣。
而后三人团交换了美人图的顺序。这又与他交换美人图一样。
……使他几乎确信,仨人的行为便是要按他的套路“一样儿一样儿”地回敬给他。
而后三人团交换了美人图对应首饰的顺序。又与他一样。
……然而,却令他直至那时方察觉到,三人团只是将毓秀斋恢复了原样!使他走完了全程,直到最后一步才意识到,仨人可能是在耍他。
……然而他已经跳坑了。甚至因着仨人前面的“一模一样”,心中还有一丝儿的希望。
直到眼下。
答案就这么简单粗暴地被三人团藏在了他一进门的左手第一个立柜中。
……就是说,仨人根本没有打算“一样儿一样儿”地回敬他,前面的所有变化都不过是引他上当的把戏而已,仨人真正的回敬就是此刻——
随手一放。
——人家压根儿懒得花心思正儿八经出个题给他。然而他却满怀兴趣、正儿八经地来解题了!
……这特么是在红果果地戏耍他!
——人家将答案就放在一进门最近的立柜当中。然而他在意识到被耍之后,可是专门回去喊了几个人过来帮忙!
……这特么是在嘲笑他想太多!
你将人家当回事,人却不把你当根葱。
但所有这些都不是最妙的。最妙的是——
仨人将物件儿藏在了一个镶翡翠的银簪后面。
“清芳美人”便是一支翡翠银簪。
……这是告诉他:此事皆因他自个儿而起,他没资格生气。所以仨人在纸条上写:
博君一笑。
“呵。”沈容之叹笑一声。
他收拾一下心情,迈步出门,准备回去迎接下一波即将来临的嘲笑。
然而,之前他回去喊人帮忙之时世子看过来的那双眼眸却又在此刻忽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这会儿那眼眸清晰得很,他清楚看见了其中除了“揶揄”之外的那丝情绪。
那是“保重”。
……他想到得太迟了。
当下脚步便是一顿。
而后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少爷!”
原来是一个时辰到了,霈泽回来寻人。
……一个时辰……
今晚之前他可是绝对想不到,这一个时辰不仅坑了三人团,那仨人还在坑里绝地反扑,自个儿跳出了坑不说,还将他拽了下去。
最后一个时辰到了,三人团跑了,他掉坑里了。
沈容之抬眼看到霈泽十分无辜的脸,便想到他还不知道自个儿被那仨丢下的事实,就心情复杂地道了一声:“不必进去了,先跟我走。”
*
“哈哈哈哈!”老者接过纸条之后,看了片刻便爆发出一阵大笑,“‘随手一放’,好一个‘随手一放’!哈哈哈哈!”
“……”他就知道会这样!
沈容之转而去看师母。
老夫人原还只是在无声地笑,一看到沈容之朝她看过来,顿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多么没良心的一对儿长辈!
出主意的是四个人,最后倒霉的却只有他一个!
沈容之再转头去看剩下那人。
那人的眉梢眼角都漾着清清浅浅的笑意。
“……”他绝望了。
老者笑了半天,方渐渐停下来,面上却还满是笑意,笑问道:“容之,你服不服?”
沈容之嘴角抽了一下:“一时不察,低估了对手,从这一点上来讲,学生还是服的。”
“哈哈哈!那就是不服嘛!”老者又笑了起来。
沈容之忽然心中一转,微微一笑:“老师,学生输了便是老师输了,老师面上也是无光,怎得还笑得如此开心?”
“诶,”老者头一撇,做出一副满脸嫌弃的表情,却怎么也遮不住面上的笑。他道:“你输便是你输,那是你技不如人。怎么就变成我输了?我和这件事最多的牵连,也就算是你学艺不精。”
“是是是。是我学艺不精,丢了老师的脸。”沈容之叹了一声,“我这三位小友可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
老夫人便在此时笑了一下,道:“能让容之被耍了还不能生气,胆子大而又有趣,且还能妥善地为自个儿善后,很不错。”
老者闻言,挑眉去看老夫人:“温之,你这是?”
“不错,若那三个孩子愿意,我可以做他们的先生。”老夫人颔首道。
沈容之一听这话,不动声色地问:“师母,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师母方才的话可是当真?”
“他们戏耍于你,你却还隐晦地为他们筹谋,又可是当真?”老夫人笑道。
“……”沈容之洒然一笑,“我自然是瞒不过两位师长的,又怎能说‘隐晦’呢。”
老者哼了一声:“不必同我们耍嘴皮了。既然你师母起了爱才之心,你便找个机会问问那三个孩子吧。”
“是,谨遵老师教诲。”沈容之拱手道。
“嗯。这会儿很晚了,我同你师母便先回去了。”老者抚了抚须,“你记得把那三个孩子好好送回家去。”
“老师放心便是。”沈容之又一拱手。
“别听你师父瞎说。”老夫人下车时拍拍沈容之的肩,“他心中赞你胸襟开阔,又喜欢那三个孩子心思灵巧,只嘴上不说罢了。”
沈容之弯唇一笑:“师母何必担心,容之岂能不知呢?望老师与师母路上小心,容之过几日再去家中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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