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司马霁的眼睛倏地睁大，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涌动，似露华流转，又如清风漾漪澜。
他久久不说话，红萼倒是自在地拿起桌边的苹果啃起来，接着道:“人生在世，何妨被这些身外虚名拘束了，不管你是沈画师、三殿下，亦或是宋国质子，都是活生生站在我跟前的这个郎君。”
“哪怕惹上杀身之祸，也不远离吗？”司马霁直勾勾地看着她，眸中一汪湖水似被狂风搅得浑浊不堪。
“杀身之祸？能连累一干人，你是想造反，还是弑君呐？”红萼混不在意地继续吃着苹果，“上清宫传承至今，经久不衰，从不涉皇位争斗。我身为上清宫弟子，恪守门规，不行不忠不义之事。任凭这外头火有多旺，也烧不到我身上来。”
红萼这一番话，向司马霁表明了她的态度。司马霁也听明白了红萼的意思:无论他要做什么，她与他的交情往常是怎样，如今依旧是怎样，不会依时事而变。
司马霁眸中的风暴渐熄，“顾姑娘多虑了，我怎会行这大逆不道之事。只是我身在大雍，身份尴尬，皇帝不喜我与你来往过密，唯恐我有异心。皇帝眼线遍布，你我之间，还是减少往来为妙。毕竟
“帝王多疑，人言可畏。顾姑娘有一点说错了，战火烧着烧着，便会烧遍大雍，无人可幸免，便是远离尘嚣的上清宫，亦然。”
红萼胡乱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意。她未曾想到司马霁这番话，在日后，一语成谶。
司马霁也变回原来懒懒散散的模样，看了一眼地上碎得连个“残骸”都不见的青瓷碗，“既然我已是你债主，那你先把地扫了。”
红萼:“……”
她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见她还赖在床上，司马霁瞥了一眼红萼，唇角漾起笑，“怎么，方才说的话，作不得数了吗？”
“作数，作数。”红萼将苹果叼在嘴里，想出去问问大方笤帚在哪里。
司马霁伸手取下她嘴里的苹果，“甭吃了，你都吃了大半个了。天寒，冰得很，小心着凉。”
红萼眼睁睁他将苹果夺走，听他接着道，“罢了，就你现在这身子，我也不敢让你干活。你还是躺一会儿，我便差人送你回去。”
“哪有那么金贵，我好得很呢。你瞧！”红萼扎了个马步，想给司马霁打一套拳，她手那么一划
“哗啦啦……”
气劲竟将一旁的邢窑白瓷花瓶，震碎了！
红萼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根本就没碰到这个花瓶一丁点毫毛啊。怎么这一回，又阴沟里翻船了？
“你手没事吧？”司马霁抓起她的手，仔细瞧了瞧，见她无恙，笑道:“这个邢窑白瓷长颈瓶，价值四百两。顾姑娘，你还是记在账上，以劳抵债？”
红萼忍不住打起自己的手来:旧账未清，又添新账，五百两纹银，足以让她在这儿干到地老天荒。
她的手倒是没事，身后的木桌的却是在司马霁惊愕的目光中，被她划出的气劲给劈成了两半。
司马霁赶紧将红萼按回椅子上，“我的祖奶奶，您老快别再动了。”
这气劲要是打在人身上，怕是要出人命的。难怪她能将惠北侯府的百名精锐，尽数斩杀。
管她欠了他多少银两，还是赶紧将这姑奶奶送走，免得她再糟蹋了东西。
红萼在浮生斋歇息了片刻，便准备自己骑马回上清宫。
司马霁交代了一句，“顾姑娘，算上木桌，你一共欠下五百一十两纹银。在你能控制自己内力之前，不得踏入浮生斋，谢谢配合。”
他就差拿出一块牌子，上书:顾红萼与狗不得入内了。
红萼:“……”
他们的友谊刚刚修复，就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一日后，上清宫各殿纷纷不约而同地嘱托执事弟子:千万不要放圆极殿的顾红萼师妹进殿！
红萼没在浮生斋享受到的“待遇”，在上清宫却是有幸初尝。
而让众人谈“顾”色变的红萼，此刻却被风曦清请去了青龙殿“喝茶”。
红萼战战兢兢地坐下，瞄了一眼一脸不悦的风曦清，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碗，轻抿了一口茶。现在的她如惊弓之鸟一般，生怕一不留神，身上的内力再次失控。
经过短暂的沉默，上首的风曦清发话了，“顾师妹身上狂躁的内力，可有控制住了？”
“这……”红萼的视线游移:她要是控制住了，各殿执事弟子也不会不让她入内啊……
就她走神的功夫，她手上的茶盏又碎了一地，内力搅起杯盏之中的水流，直喷了风曦清一脸，亦沾湿她的裘衣，让她腿上凉嗖嗖地难受。
风曦清顺手就用衣袖拭去脸上水渍，看着袖摆上沾上的茶叶，咬牙切齿，道:“顾师妹只消回答问题，不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风殿司，您忘了……我控制不住啊……”
风曦清眉头紧皱，拍了拍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瞧瞧，这里面有一大半，都是你的功劳！”
红萼嘀咕道，“我也不过是不小心撕了朱雀殿的几本书，误杀了白虎殿的两只异兽……还砸了青龙殿的一个杯盏，罢了嘛……”
“你可知，那五本古籍乃是孤本？”
红萼摇头。
“你又可知，如今朱雀殿正在加班加点地全力修复古籍？”
“辛苦各位师兄师姐了……”
风曦清见差不多了，叹了口气，对此时心中愧疚的红萼，说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你如今肆意泄出的内力，足以轻易取了普通人的性命。既然你控制不住自己身上可怖的力量，便不宜像从前那般在外闲逛。”
红萼心道:风殿司这是想把她关到小黑屋去？
她听得风曦清接着说道，“我这里有一个去处，你可以在那里静心练武，隔绝外界打扰。待过个半载光阴，你能完全控制自己身上的力量了，再出来也不迟。”
“是何去处？”红萼问。
“思过崖。”风曦清挂上笑意，“师妹若同意了，我这就差人送你过去。”
听起来好像不错？
红萼正要应下，殿外却闯入一人，厉声打断他们的谈话，“顾师妹怎可去思过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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