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微缓缓摇头:“他没有骗老朽,所有的事情老朽都心知肚明。”
“那日,他突然来到老朽屋里,告诉老朽,单竹月害了他的妻子,他恨极了单竹月,为了报复她,他要同样杀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说到这里,佟微似乎体力不支,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方才继续说道:“老朽告诉他,他误会了,老朽,只是她的姐夫,已经好些年不来往了。”
“他不信,给老朽两条路要老朽选,要么,以肉身给他炼蛊,要么,等着给单竹月收尸。”
“老朽想着,总不能对不住她早逝的姐姐,就选了第一条路。”
“老朽请求那人多给老朽一些时间,老朽还有一些事没有完成。那人答应了。”
“老朽便去了一趟铁塔镇,把攒下的银钱都扔进了她家院子,这东西,老朽留着也带不进棺材去,给了她,也算做了件善事。”
“老朽回来之后,那个人就把一只白色的虫子放在了老朽身上。”
“老朽躺在床上正回顾生前往事,就听到那个人开口说话。”
“快死的人明明是老朽,他倒把他的平生回顾了个遍。”
说到这里,佟微的眼角皱成了一条缝,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奇怪的是,他同老朽说了几个时辰的话,也没敢回头看老朽一眼,背对着老朽,仿佛要把从前来不及说的话都说完。”
“他说单竹月同他一样,都是玄一教的人,单竹月毒术比他厉害些,他动不了她,这才来找老朽。”
“他把实情说了,老朽心中倒也没大感觉,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有什么关系呢?”
“老朽一直知道单竹月对媛媛的残忍,那人却不知,他说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单竹月,如果没有她和媛媛,他就不会被万人唾骂庸医误人。”
“说起来,单竹月实在是对不起他,她和那人纠葛了这么多年,换来这样的结果也是应当。那人说他要在过几日的医药大会动手,看起来应当是失败了,不然早就天翻地覆了。”
“老朽还活着,那就说明那人已经被抓住了,那和他一起干坏事的单竹月,还能跑得了吗?”
佟微摇头叹息:“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夜兰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按照律例,她罪恶累累,当处以极刑。”
佟微的手微微颤抖,他苍老着声音说道:“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风过无声,夜兰连唤了他很多次,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佟微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有时我再想,若当年的我能跟勇敢一切,抛掉无谓的人伦礼法,带着她走得远远的,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夜兰以为自己听错了:“老伯伯,你在说什么?”
佟微终于回过神来,慌乱地用衣袖挡住眼睛:“没什么,姑娘你听岔了。”
夜兰掏出药材放在躺椅旁:“老伯伯,我们要走了,这些药材,可调养身体,你好生保重。”
“多谢姑娘,”佟微的视线落在药包上,他语气寂寥:“只是没有目的的活着,有何意义?”
最后一句喃喃自语,声音低地让人听不见。
身为旁观者,夜兰看得清楚,佟微对单竹月是有情的,尽管一遍遍强调了他替单竹月去死的理由,他眼中的情意,听到单竹月处以极刑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出了院子,走出去老远,夜兰忍不住回头看,佟老人的小院,孤零零地立在山脚下,就像佟老人一样。
“他老了,又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恐怕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养花种菜,连吃食都成了问题。”
“放心,”白墨初拍拍她的肩膀:“佟老人为人和善,草集村的村民都很照顾他。”
“何况,”白墨初看了小院一眼,“他看起来也时日无多了。”
没错,他们离开之前,佟微看那药包的神情,很明显没有求生之意。
“唉——”夜兰叹气,她可以医好身体上的病痛,却永远没办法医好心上的伤痛。
“我们走吧。”
……
这日,夜兰一家正在忙忙绿绿准备所用的东西时,白墨初不知从哪里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布袋。
见到夜兰,他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一把把布袋扔给她:“兰兰,接着,这是你的。”
“什么东西?”夜兰接住,有点疑惑,她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落在白墨初那里。
白墨初解释道:“这是医药大会的奖励,那日出了变故,县令没把该发发奖励发了,这不,补回来了。”
夜兰可不信铁塔镇县令会主动补回来,八成是他亲自去找的县令。
“我是第二名也有奖励吗?”她疑惑着打开包裹。
奖励还不错啊,有几琔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一株草药,一张写满字的纸。
这药草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呢?
白墨初说道:“这是第一名的奖励,夜兰虽说得了第二名,但是在我的心里,你的医术无人能敌,这些东西都是你该得的。”
她想起来了,这株长相奇特的药草,不正是她的空间里,第一次种出来的那株不知名的药材吗?
夜兰反复验证了几遍,心里一喜:还真是!
“你说这是什么?”夜兰抬头问道。
白墨初回答:“这是奇草啊,解毒的圣品,一株奇草,单单只是它,便能解了天下大多毒药的毒,若合理配置解毒药方,加了奇草的解毒药,几乎可以说是能解天下所有毒。”
“这么厉害!”夜兰紧紧地握着奇草,不愧是四星药材,药效霸道,她空间里的药田,只要是种出来的药材,就可以无限量的产出这种药草,奇草这这世间稀有,她空间里却无限量。
想想都好开心。
“兰兰,兰兰,在想什么?怎么发起呆来了?”白墨初好笑地看着她,跟她说话呢,半天听不到回音,一看,人家压根也没在听。
“哦哦,”夜兰回过神来,“多谢你了,承蒙你照顾,我欠你良多,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能还给你了。”
白墨初愣了。
反应过来之后,欣喜狂喜。
兰兰说她要还给我,莫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白墨初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连夜兰离开了都没注意。
夜兰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回头得问问刘义,一株奇草能卖多少钱,一边去了沈溪风房中。
“爹,明日便要搬家了,你觉得身体恢复的如何?若是觉得为难,晚些时日也无妨,反正镇上的房子已经安置好了。”
虽然沈溪风说得很好,夜兰还是怕他的伤经过搬家的劳累又加重了。
听见这话,沈溪风立刻要下地,展示给夜兰看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好了好了,”夜兰无奈阻止,“我知道了,你既然下定了决心,那明日就搬吧,不过明日一定要小心谨慎,若身体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放心吧,兰兰,爹好歹也是个大夫,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会那么不中用的。”沈溪风如是保证道。
沈溪风坚持,夜兰也不好说什么,她转而说起医馆的事:“医馆的事我托大伯帮我留意,今日我问了他,他说倒是有一间合适的铺子,正巧原来的铺子老板有急事要回老家去,着急把铺子换成盘缠,正低价出手,我想着这是一个机会,就托大伯买下了这间铺子。”
沈溪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兰兰,你办事,爹放心,以后,家中大事小事都由你做主,不用再和爹报备了。”
通过他这次受伤,他看出来了,他以前,简直就是瞎了,差点埋没了兰兰这颗明珠。
“好的,爹爹。”得到沈溪风的认可,夜兰也很高兴:“还有一件事,我已经邀请了大伯来我们馆中当坐堂大夫,大伯帮助我良多,我不能不管他,还请爹爹不要介怀。”
沈溪风欣慰地点头:“兰兰做的很对,爹爹还要表扬你。知恩图报,本该如此,刘义他医术尚佳,人品也不差,同他共事也可共同交流,爹爹有什么好介怀的?”
听了沈溪风的话,夜兰总算放下心来。她还怕沈溪风会怪她自作主张。
“对了,爹爹,算一算夜桃也到了年纪,不如送她去读女医吧,等她学成,想在医馆做事也好,想去宫中谋求发展也好,总算是有一门拿手的本事。”
沈溪风认真思索了起来:夜桃这孩子性子浮躁了些,送她去教导之地学学规矩也行。
“好,回头爹跟她说说,她的性子你也知道,得慢慢来,她若不愿意,打死都不干的。”
“爹地有心了。”
目的达成,夜兰也准备出去了。
送夜桃去读私塾,有一半的原因是像她说的一样,真心为了夜桃好,还有一半原因就是私心了。
医馆眼看着就要开张了,想在其他医馆口中分一杯羹,想想就知不容易,台清远虽有保证,夜兰却不太信任她。
已经有外患了,她可不想夜桃再看她不爽暗自生事,引起内忧。
医馆刚开,举步维艰,她要小心经营,不能出岔子。
“不好了,不好了!”杨秀娘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夜桃被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