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有什么问题秦妙言暂且还不知道,但她隐约觉得雪朝这个人是有问题的。
果然,没多久默言就回来禀告,说是而今何家的那些家眷还在县衙的大牢中,只是何有德何有仁兄弟被押送着去了东昌府。
而何家的几个女眷与何大少爷,无一例外都染上了疫病,最奇怪的是,尤以除了何大夫人和她的贴身嬷嬷丫头们的病情稍要紧些以外,竟然就数何大少爷的病情最为严重,听说浑身已经开始溃烂,发现的时候都半死不活了。
而那些下等的仆妇们,有些甚至一点事都没有!
小乞丐被几个护卫用担架抬着去了临时搭起来的草棚中,按照县令大人传来的消息,目前在兰陵的染上疫病的人群范围并不大,数了数还没有县衙中何家人染上疫病的多。
秦妙言对萧望之说:“我想去县衙的大牢中看看。”
萧望之目中流露出了一丝担忧:“我知道你是大夫,这是你的职责,可如果你也不甚染上疫病,兰陵可怎么办?”
她的职责已经完成了,为父母和自己报仇,和亲人冰释前嫌,如今得到圆满,也不该有任何遗憾了。
秦妙言微微一笑:“那我也会在倒下之前研制出驱瘟药,大公子放心好了。”
她的语调甚至带了一点点的欢快,萧望之深看着她,心中慢慢有些酸涩。
“你年纪还这么小,怎么说话如此绝情,”他轻声问道:“这世间就没有你还珍惜留恋的东西吗?”
有,当然有。
秦妙言目光微凝。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他人她都可以不去担心,唯有茯苓……可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累,像背着包袱在世间踽踽独行,人人都好像知道她从哪里来,可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萧望之淡淡说道,在她皱眉拒绝之前,扭头大步走开。
就算是先前喝了驱瘟药,带上遮挡面纱也不一定就完全隔绝了瘟疫,秦妙言急着去县衙大牢,就实现早些搞清楚疫病的来源。
县令大人早已经急的团团转了,官差们正苦着脸撒雄黄和大黄消毒,一个个嘴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什么,你要进去?这怎么能行!”县令大人一听秦妙言和萧望之两人要进去,一口回绝,“若是染上疫病,这可不是小人能担当的起的啊!”
默言已经从他腰间顺走了钥匙,“县令大人放心,我家公子和秦姑娘若是出来什么事一定不会怪在你身上,只是若再不抓紧时间研制出驱瘟药,兰陵还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遭殃,孰轻孰重想必您应该心里有数。”
县令大人就只能望着三人的背影跺脚,想了想,叹口气,他只得背着手也跟着走了进去。
小小的县狱逼仄而潮湿,愈往里走愈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腐烂脓水的味道夹杂着刺鼻的大黄味……简直是令人终生难忘。
一个官差领着他们先去看了何大夫人和何二夫人,因为地方小,两人是关在一起的,此刻都倒在泥炕上奄奄一息。
何大夫人大约还好点,听到动静有人过来了,她用仅存的力气叫道:“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秦妙言靠近看了看,发现她的脸和手上长了许多脓包,尤其是一半边的脸,浑浊的液体打湿她的前襟,不久前还富态的身形不过短短几日竟小手不堪。
而仰躺在炕上的何大夫人到现在为止依旧一动不动,胸口不时还微弱的起伏证明她此刻大概是还活着的。
秦妙言仔细看了半响,心里有了数,果然是和魏晴好同样的疫病,只不过这妯娌两人要严重些。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忽听咕咚一声,旁边的一个小隔间不知是谁从炕上栽倒下来了,像是个男人,发出粗粝喑哑的喊声:“救救我……救救我。”
一双干净的绣鞋停在他的面前。
男人拖着身子往前使劲儿爬,从铁栅栏的缝隙间颤抖着身处自己干瘪手去,眼看要碰到那双洁净的绣鞋,萧望之忍不住往后拉了她一下,责备道:“你怎么也不注意点。”
秦妙言挣开他的手,“不会有事的。”她继续往前走,竟然把他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萧望之一噎,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个人是何大少爷?”秦妙言问道。
“正是,正是!”官差说道。
好像是听到有人在喊他,何大少爷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翻过身来,肚皮朝上,露出他满是溃脓的胸膛和白花花的大腿。
不能说是县狱的囚衣质量太不好,仔细看裤子应该是被磨坏和……汁水腐蚀坏的,发出烂泥一般的腐臭腥气,尤其是他的下/体露出来的那一部分,简直惨不忍睹,认识谁看了都忍不住作呕。
秦妙言点点头,却面无惧色的在离他不远处蹲下来,轻声问道:“你认识雪朝吗?”
少女的声音轻柔和缓,像是干涸沙漠中的一缕甘甜的清泉,何大少爷勉强撑起眼皮,“雪朝……是你吗?”
他忽然痛哭起来:“他们都说你死了,你怎么能死了?你……”
“雪朝死了?”秦妙言忽然站起来。
官差愣了下,说道:“是何有德的那个雪姨娘?好像是死了,早就死了,进来没几天就绝食死了!”
“你们确定她是真的死了吗?”秦妙言皱眉继续问道。
“真的死了!尸体还是小人抬的,人都没气了,身子是冷的!”
“那她的尸体你们扔到哪里去了?”
“城郊乱葬岗。”
“马上派人去找回来。”
萧望之明白她的意思,立马吩咐默言。
默言领命而去。
秦妙言心中不太踏实,但她还是得问何大少爷,瞥过他的下体:“她是不是和你有私情?”
“不,不是私情,她是喜欢我的!”何大少爷激动的说道,声音又马上低下来:“可是她现在死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荷包来,哇哇大哭:“美人,我的美人,你怎么就死了!”
秦妙言深看了这荷包一眼,和小乞丐手中的那个大同小异,可是从花纹和勉强能看出的针脚上看,大约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如果是从前,她或许还会犹豫着要不要考虑看过其他人的情况在做定夺,但现在看来不必了。
“何有德何有仁凶多吉少,立刻要押送他们的车队回来,不要把疫病传给其他人,还有,”秦妙言沉吟一刻,说道:“雪姨娘,这个人必须找到!”
因为,她相信她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寻死,从盛京的教坊司一路跋涉到兰陵,这些年她一定吃了不少苦。
雪朝……昭雪。
对于沈世伯的这个女儿,她还是很想见她一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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