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林延,求见子期仙人。”林延看着座椅上的那个小女孩儿,以为是她误会了,又强调了一遍自己找的是在九州为大的尊者子期仙人。
“找我?做什么?”那小女孩知道林延心中困惑什么,所以故意把这几个字说的一顿一顿。
林延吓得一晃,之前听到的传言都说是子期仙人是个体态佝偻,胡子花白的老头,毕竟活了一百万年,就算是神仙,这身形样貌看上去怎么样也得显老一些吧,可是看着面前这个女娃娃,她浑身上下,除了周遭的气场,别的没有一点与传言吻合。果然,江湖传言全靠一张说书的嘴,谁信谁是倒霉鬼。
“哟?蓝血族人?稀客呀。”子期仙人见着林延肩上流出的蓝血,甚是感兴趣,“我还以为,十七年前子虚楼阁的大屠杀,把蓝族人都灭了个精光呢。”
墨麓倒吸一口冷气,转头看着站在一旁同样震惊的林兄,这蓝血族人可是九州的大红人,尽管名声不好,身份卑劣,也只有当血奴的命。不过,墨麓年纪尚小,骨子里自有反动的感情,对这蓝血族的说法,并不大认同。
从前在青城云端,林延仔仔细细地问过师父这个问题,为什么自己的血是与常人不同的蓝色,南清说世上奇特的东西有千万种,就是因为仅此一个才被称为奇特,蓝血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异,除此之外,自己与平凡人再也没有什么不同。南清曾经亲口告诉他,蓝血人没有族群,没有聚居地,他和这个世界上别的蓝血人也没有任何关系,林延就是林延,是青城云端的林延,是南清仙人座下的大弟子林延。
“蓝血族?什么族?”林延心里一紧,“蓝血族”和“大屠杀”这样的名次一起出现,果真让林延大吃一惊。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当初自己被师父骗了。
“啊,青城云端被毁,怕是因为你吧。”子期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这话语调十分惊悚,加上她声音微颤,在这空空的大殿里回响,椅上那少女明明相貌如此可爱,露出的微笑却是十分邪媚。
墨麓听了浑身哆嗦。
“南清果然是造了孽呢。”那少女又在座上自言自语起来,话说完,便仰头大笑,椅子慢慢转了过去,那少女的笑声一直持续着,后来变成回音,椅子再转过来时,人已经不在了。
“仙人认得我师父……”林延有一肚子的疑问等着解答,可这位子期仙人甚是任性,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便自顾自走了。
这子期仙人说来也真是奇怪,大约也有几千年没出过这仙窟了,染林仙窟这地界又如此偏远,周围别说是仙门世家,就连什么活的生灵都没有,大西北的,来一趟,千里迢迢翻山越岭,这么说来,也算是于外界隔绝了吧,这子期仙人怎么什么事都这么清楚,九州地界儿上大大小小的事好像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或许冥王昨夜又宠幸了哪个妃子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这仙人在仙窟里待得闷得不得了,处处派人搜罗打听九州地界上好玩稀奇的事儿,那她也真是闲得不得了。
林延在原地发呆了许久,墨麓这个眼力见儿非凡的少年就站在一边等他发呆,一句话也没讲。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一身黑袍,带着鬼脸面具的独臂人出现在他俩面前,那人开口说话,声音自带迷幻人的音色,两人迷迷糊糊听着,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像是喝了几大坛的烈酒。
“考验若过,愿望可达。”
林延边迷糊,边在心里面骂:“一个两个是都被师父传染了吗?惜字如命到这个地步,多说一句像是要死人,没头没尾的,什么考验?什么愿望?什么关联?去哪?做啥?”
林延清醒过来,睁眼看见自己身在牢房,墨麓则还是晕着,倒在铁栅栏外面,牢房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林延朝着四个方向都喊了一遍,忽然感觉有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杀了他们,我就帮你。不然,你得死,这个红衣服也要死。”
林延刚想问杀谁,面前忽然闪过一束刺眼的光,林延下意识地闭眼躲避,再睁眼看时,面前站了一片人,有,一千多人,青色和青绿色的衣衫。
“活捉,有赏。”面前一青衣男子一顿一顿,这卡得也太有节奏了,不像是人说的,倒像是被人操纵,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忽然,牢房一下子被点亮,房间四处,被照的清清楚楚。
面前那个一千多人的队伍,看上去有些熟悉,仔细一看,这些人总有些奇怪,双目无神,半耷拉着眼皮,像是没有睡醒。
“活捉,有赏。”那戏份格外足的青衣男子又讲话了,这装束容貌,甚是熟悉。
“秦望川!”第一眼,林延的心脏“咯噔”一下,他仔细确认好几遍,才哆哆嗦嗦地喊出他的名字。是秦望川,“你没死吗?你去哪啦?你为什么站在那边,过来!秦望川!过来!”
“活捉,有赏。”后面那几个人跟着他一起说。林延看了看那几个说话的人,有几个面孔很是熟悉,记忆在脑子稀稀疏疏的到处游走,怎么样也没法把片段连成完整的故事画面。
“哈!”那人吼了一嗓子。兴许是……壮胆吧。
林延忽然记起,那夜青城云端,扬言要杀了自己的那些人。是那些人!那些死在自己的目沙下的人!他们怎么了,又活过来了!有些修为的一看就看得出来,这些人不过是些僵尸,被人施了法术,看上去人模狗样罢了,可林延当时脑子一片混乱,从没杀过人的他,那夜大开杀戒以后,心中的愧疚不安慢慢积累,早就到了顶峰,这几日途中,墨麓作伴,这种思绪渐渐被他搁浅,可今日重逢,慌乱不安再次漫上心头,他明明知道,如果不杀死他们,南清和自己就要死,但是最后杀了他们赢得的生还又让他惴惴不安,矛盾这种东西,就像是身体里的灵魂撕裂两处互相打架,最后不是谁赢谁输的问题,而是那个容器,迟早要受不住压力,一瞬间炸裂开花。
他瘫在地上,所有人把他围在中间,没人动手,只是讲话。
“因为你我才死的!”
“为什么要杀我!”
“你这个灾星!”
“年纪轻轻,满手血腥!”
“蓝血……族……卑劣!”
“你和你的族人都一样,该死!”
他们不死,你就得死。看来是被指责而死啊。
“闭嘴,闭嘴,闭嘴啊!”要来索命,索命便好,为什么还要说这些。为什么还要让他带着不明不白的愧疚死去呢。
玄衣少年双眼通红,颈上青筋暴起,目沙所过之处必定又是一番血流成河。
“放过我,放过我吧……我没有刺过你……”青衣少年跪下来,甚是无辜。
目沙不带犹豫,一剑下去,又一处血莲花开。
甚是美丽呢。
杀我?何须刺我?言语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