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须臾地 改错字
大河殷勤“您只管说”能留一条命怎么都行!唔……要是能再跟着学点术法,就更好了。点石成金,穿墙而行什么的,到时候哪还需要在荒郊野外做这种买卖?
大河想着眼神热切起来。越发诚心诚意,怕人家感受不到自己的孝心指天发誓:“我就是豁出一条命,也要为仙姑办好。”
胡与看看时候,天快亮了,低头看看自己,全身是血,有些地方已经干了,衣服硬得像壳一样,有些地方还有些湿,贴在身上“先落个脚。”洗洗身上的污血。
大河看看山下,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城里的灯会已经结束了,热闹的街市安静下去,满城的灯火也都只剩下零星几点。“您这样去客栈也不方便,不如先往我家去。”怕她嫌弃“仙姑换洗换洗,等天亮了再进城去。”
见胡与答应,连忙牵着狗在前面引路。走出一段偷偷摸摸回头看。
胡与知道他在看什么,她已经走出了防卫线,那片埋过徐来的小树林现在已经不见了,被这里本来的地貌所取代。但也不拦他,他越是害怕越好。
大河看了片小树林真就这样不见了,果然面露敬畏,大约是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一个劲地摸自己手臂。更加小心翼翼,恨不能亲自把人背下去“您慢点走。仔细脚下。”
边走着边说本地的风土人情,自以为讲得差不多了,只做不在意说:“我们这儿啊,少来外人,除了些收稻谷的小商贩,便没有别人来了。等进了城,别人要问您从哪来的话……?”
胡与反问“你探听我?”
大河头发一紧,恨不得自打嘴巴,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到时候要有人问我就说,您是我家远房阿姐。”
胡与看看他那一脸风霜,他也还真敢认这亲,看着这张老脸,与这稀疏的头发“你挺谦虚的。”
大河茫然“啊?”哪怕没明白,也连忙应声“不敢不敢。仙姑过奖了。”大概喉咙是不太舒服,不自然地清了清。
两人一狗顺着山路往下,下到半山的时候,大河拐上了岔路横走,在半山腰上有个道观,大河请胡与在外面等着,自己摸黑进去点了灯,再把胡与请进去。
胡与打量,这道观看样子是废弃了很久。案上的菩萨像烂得头都没了。
大河说“我跟我师父在这相依为命,我师父的师父是这道观最后一代,师父还没学成呢师父的师父就没了,师父本事不济这道观就断了香火,说来我跟我师父都算不得道门中人了。只是在这里住着罢了。师父大前天过世,我本来想做几票……呸,我本想赚点钱给他老人家买口好棺材,但我没本事,钱也没赚着。”到有点伤感起来。
胡与问“你师父还没下葬?”
大河怕她不明白解释“这里的规矩是停够七天才下葬。”
拿着油灯,把胡与引着穿过前殿,后殿后有个院子,三间屋。一间是以前师徒睡的地方,一间是厨房,还有一间大概是停着他师父,里头有香火味道。
大河跑到厨房去烧水,又找了他师父的袍子出来“明天到城里就有好的了。仙姑将就着。千万别嫌弃。看着是旧的,但干干净净。”有一颗雄雄的谄媚之心,只恨性别不同不能亲自为仙姑搓泥表忠心。都安置好,帮胡与关上门还站在外头连连高声“您换洗完了就叫我。”跑到厨房柴堆里躺下,心情还激荡不已。
只琢磨着本事这么高的人,身边没个跑腿的,多不方便?只要自己贴着心肝把人家伺候好了,自己说不定就能拜师了,学个皮毛也够受用的。到时候发家致富娶媳妇,功成名就也未必不能,再没有更好了。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胡与洗完了没叫他,想想都忙了一夜了,明天再说吧。思量着怕大河有异心,毕竟这里其它的地方都看了,但有一个屋子她没去看过,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藏了人半夜合谋对自己不利。于是轻手轻脚出去,去停尸骨的屋子外面,小心地从窗缝里打量里面。
里头点着香火和油灯,方寸小地,照得通亮。并没有藏人。但中间躺的人却并不像只死了三天的,完全是俱枯骨。大河说的话,有一半是骗人的。
胡与不动声色回去,拖着柜子把门抵上,又把窗户拿棍子撑住,再在屋里查看完确定没有陷阱,倒下假寐,大概是前面实在是太累,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日头老高了。门被人拍得砰砰砰直响。
大河鬼叫“仙姑!仙姑!”
胡与猛地坐起来心生警惕,把军刀拢在袖子里,从窗户往外看,大河恨不得把脸从窗户里挤进来,一脸都快哭了“仙姑我这是怎么了?”
胡与搬开柜子打开门,看看她面前的大河“怎么了?”
大河指指自己。但胡与看来并没有什么奇怪,全须全尾。跟昨天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没有一半点差别。
大河脸上的惊恐却不像是假的,指着自己,指着自己的手,又伸出自己的双手“仙姑你看!”
“看什么?”
大河见她这样讶异与镇定,也有些怀疑,难道是自己眼花了。愣一愣,低头看看“真没什么吗?仙姑看不到吗?”
胡与摇头。袖子里的军刀紧了紧。他要有不对,一刀毙命她还是做得到的。毕竟她不像之前跟徐来挣斗的时候饿得那么虚弱。这个人也比不上徐来的体格。
大河又惊又疑,扭头就往院子里跑,院子中间放了口大缸,是用来装水的。伸头去在往那水面瞧
胡与走到他旁边,看看水里面大河的倒影,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却不知道大河看到了什么。一幅见了鬼的样子,瞪着水缸里的自己好半天,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楼起袖子看看手臂。反问胡与“仙姑看我,是什么模样?”
胡与认认真真地打量“跟昨天一样。”
大河怔在那里。满脸茫然,抱着一线希望问她“是不是仙姑使了术法逗我呢?”
胡与觉得他古怪,事情自然就不好再托付给他。敷衍道“我还有事要去城里办。”
大河想跟上,胡与阻止他“我自己去就行了。”
大河十分惶恐。不停地看自己的手,又看胡与的背影,欲言又止,可却不敢跟上。
胡与才走到山下,就看到一群二十多岁的人赤条条只围着肚兜在空地上玩石子。形为举止与几岁的幼儿无异,看着像是一群智障。胡与都不敢往下瞟,她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会瞎。
绕开了这些人往里走。就是小城了。漠城本就不是个大城,城门矮小,城墙也只是泥砖,还垮了好大一截,远看很雄伟的高楼,近看年久失修的样子。城里异样热闹,看上去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地方。人们笑语盈盈,买菜的,卖货的,赶着牛猪的,相识的人站在街边说话,有背着家伙要去城外干活的。
胡与原本要去办事,这个时候却停下步子。因为细细去看,便觉得街上这些人说不出的古怪。从街头到街尾,一个二十多岁以下的人都没有。老妇人做少女打扮。头上插了花,脸上涂了胭脂。说话神态或稚气活泼或含羞带怯。
她只站了一会儿,就听到街边巷子里头有什么事,转进小巷去看,有家大约是出了什么变故,里面正有人在哭着。外面的围了好多邻居,低声议论这家真倒霉。说户主前一天一家人还好好的,今天一醒,就发现家里四口人死了三人,就剩他独一个了。死的那三个人也是奇了,打扮整齐寿衣都穿了,并排摆在堂屋里头,案前还有人烧过纸,上过香,白幡也挂着。
行人就说“他门锁得好好的,自已家又养了只壮狗,若是有人进去搞这些,怎么能不知道?可见是没外人进去,但没人进去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是这三个死了的,自己爬起来给自己穿寿衣烧纸吗?便是再活生生,那也是死人呐。”一条老狗卧在门口,动不动对着门口的人吠几声,声音到也响亮,不过看着,没几天都要老死了。
有一个人一惊一乍“我从城西来,城西也有两家有这样的事。可吓人呢。”
一时议论纷纷,都说是出了妖事了。叫户主快去请懂得驱邪的来跳大神。
胡与伸头看了看院子里的三俱尸骨,心里一动,但对自己心里那个念头有些不可置信。她站在这人流之中好一会儿,为了确定这件事,决定再等一等。只做寻常路人模样,在城里又转了一会儿才回山上去。挑了个好地方,一直等着天黑。
天要黑的时候,大河找过来,远远看到她坐在山坡上怯怯的,不敢随便上去,可看得出实在有话要跟她说。
她招手“你来坐。”
他才连忙牵着狗上前。但见胡与专注看着城里,并不敢打扰。只怔怔坐着,魂不守舍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过了一会儿,听到胡与叫他“你看。”他才清醒过来,发现这时候天都黑了。山下城里的灯火亮了起来,到处都是人,像是有什么喜庆的事情,不一会儿有一条灯龙一截截亮了起来。
他不能相信。手直抖,问“是灯会吗?”
“是灯会。”胡与起身大步往山下去。进了城就发现,小城里可真热闹,到处都是喜笑颜开的人。都说一年到头,就只有这场灯会与过年的时候有个好热闹。个个喜气洋洋。于是,也就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回头看,身后的大河像梦游一般,站在街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必他也发现了。
街上许多人认得大河,这小地方,走几步都有熟人。虽然有些人瞧不起他,也有些人愿意跟他说两句话,可他的表情都如看到活鬼一样,别人说话,他就瞪着别人看,一句也不答。
胡与总算确定了,大河一大早地在鬼叫什么,又是什么叫他那么惊讶恐惧。她拉大河走,他就懵懵懂懂跟着走。把他扯到城外的溪水边,叫他看着借着灯光看着水里的人“那就是你自己。”
“不对!是我眼睛坏了,魔怔了。里面不是我!”大河退开好几步。怔怔,只反问“仙姑是不是对我使了什么术法?对这城里人使了什么术法?”他看到的那些人,原本都是认识的,可今天见到,却个个都与他记忆里不大一样了。
“我什么也没做。”胡与说。这里虽然有时间节点,但这个东西不可能对原本的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它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是现在的样子。”
“不对的,仙姑。昨天我还是十七岁,我看着自己就是十七岁的模样。我昨天见到仙姑的时候也才十七岁。大前天我师父才死的。我师父死的那天我十七岁生辰我不会记错的。”只是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声音变得怪怪的,不像记忆里那样有些陌生,好像过于深沉了些,但,但那只是因为受了惊吓又着了风。怎么会一下就变成这样呢?
“那屋子我看了。你师父早就化成一俱白骨。死了三天的人,会变成白骨吗?”
“我师父不是白骨!”他昨天才看了的。
“跟我一道从山上下来之后,你去看过吗?”
大河不说话。面色惊恐,他也是从山上下来,睡了一觉之后才发现自己不是自己的。退了一步,稀稀拉拉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说不出的凄凉。不能接受自己一夜之间从少年变成了中年的现实。但他也不觉得面前这个人会骗自己。那,那自己一直生活在梦中吗?全城的人都活在梦中吗?可,可大家的青春光景去了哪里?
胡与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大河反应过来,惶恐地追问“您往哪儿去?”扑上去抱住她的腿,跪在地上“仙姑救我!仙姑救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先前胡与走了多久,他就在水缸前站了多久,一夕而老,青春不再,如晴天霹雳。
开始只想着,一切都是假的,是自己眼睛坏了。可现在,这点希望也没了。这竟是真的吗?
胡与低头看着他凄凉的头顶。救?怎么救?三四十岁的人以为自己是少年,年到中旬的女子以为自己是少女。一年才一度的灯会每天都在开着。家里死了人,自己亲自安置好,大概也计划次日丧事要怎么办了,可睡一觉醒来竟然也不记得死过人的事,只当事有妖异。尸体都摆了三俱,这三次中间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尸身都成了白骨、腐尸了,在看城中人眼中三个人却是‘看上去活生生的’。
“我救不了你。”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过人的本事与不凡的能力“但我要去查查是怎么回事。你愿意来就来。”可能这就是她被送来的原因。
<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