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皇城,昱王府
夜深,凉风渐起。
吹散落英残瓣,卷起草屑轻尘,一洗白日浮华。
身负皇命做客王府的元妡,被陈祀领入后,首先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
一片浩渺月色下,身着紫纱长裙的女子跪坐在石席前,正低眉拂弄着琴弦。
而她身前静坐的薄衫男子,以手支额,双目微闭。
似在欣赏着这曲旖旎曼妙、缠绵悠扬的《凤求凰》。
元妡轻手轻脚地走近他们。
果然,这两人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注意到她。
她不禁长叹一声。
此情此景,当真是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容不得外人打扰啊……
“姐姐怎么来了?”
还是杜梦娉率先发现了她,停下了手中的弹拨。
琴声突兀中断,关漌微微皱眉,抬眼看来。
“哦…我是来替陛下送东西的,没打扰你们吧?”
元妡扬眉浅笑,指着杜梦娉面前的红木古琴,赞叹道:“杜姑娘这一手古琴技艺可谓精妙绝伦呐。”
“不成曲调,让姐姐见笑了。”
杜梦娉掩口一笑,看向关漌的双眸间含了几许期盼,“臣女拙劣琴技,殿下可还能入耳?”
关漌端起石席上的酒盏,饮了两口,并未回答她。
元妡见状,忙打着圆场。
“杜姑娘虽手法娴熟,琴技超群,但欲得周郎顾,还得时时误拂弦啊……”
杜梦娉面色一红,缓缓低下头去。
“元姑娘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关漌淡淡开口,神色几分疏离。
元妡听着关漌这句不善的话语,似乎在说:你来干什么,我们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在心底幽幽喟叹。
我不就是上次把你关在堆满杂物的石室中一个时辰吗?
你至于这么小心眼,一直记恨我吗?
心里虽然愤愤,但面上丝毫未表露出来。
她从袖中拿出那块金丝云纹的盘龙玉佩。
“殿下还认得这块玉佩吗?陛下托我务必转交给您。”
关漌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盏,一幅恍若未闻的样子。
元妡一时有些尴尬,求救的眼神看向杜梦娉。
“要不,杜姑娘先帮殿下收着?”
杜梦娉打量了一眼关漌的神情,见他在看到元妡的到来后,面色很是不虞。
她的心底涌起一股窃喜,正要伸手去接,却听到关漌冷冷开口。
“不准接。”
元妡愣在原地。
“这…”
她快速思考着该如何应对。
“这样不太好吧,殿下您就算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得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啊。我可是当面答应了陛下会交到殿下的手上,若是殿下执意不接,还请您亲自去跟陛下解释清楚缘由。”
关漌抬手斟满杯中酒,语气淡漠,“谁答应的谁去解释。”
元妡紧攥拳头,差点没被气死。
杜梦娉见状,心想让这两人继续争执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沉吟半晌,有了主意。
“素闻殿下爱竹,常以竹节自勉,曾请托匠人在府中疏月阁遍种翠竹,以供观赏。如今时近仲夏,正是葱郁时节,今夜月色又清凉如水,想来细细游赏,别有一番情致。就是不知臣女与姐姐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一睹殿下雅院风姿?”
言罢,她起身亲切地揽过元妡。
“妹妹这一提议,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元妡无奈将玉佩重新收回袖中。
“我当然没意见啊。”她顿了顿,悄声瞄了一眼关漌,“就怕有人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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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将至,夜色更加浓郁。
在通往疏月阁的小径上,紧跟在后方的陈祀借着如银月光瞧清了前面三人的背影。
正中间的,是自家主子。
左右两边则是一紫一青两位妙龄少女。
他冷嗤一声。
这两个女子,个个心思缜密难测,都不是轻易能应付的。
真是辛苦殿下了。
“这不会是……”
元妡蓦然睁大了眼,指着前方闪耀的巨大灯火。
“走马灯。”杜梦娉也一眼认出。
元妡连忙走近,伸手摸了摸红绒的灯面,见其上数名小鬼骑着骏马穿梭不停,甚是可爱。
“我还很少见这么大的走马灯,将它请进府里,想必颇费事吧。”
“这种小儿女喜爱的市井玩物,似乎不适宜摆在殿下府中。”杜梦娉看着这盏太过明亮刺眼的走马灯。
她蹙起眉头,不解道:“若是换成一扇山水屏风摆在此处,岂不更合殿下天皇贵胄之身?”
“我觉得很有品味啊。”元妡脱口而出。
一是看到有和自己欣赏水平一样的人,生出了知己之感。
二是觉得这杜梦娉还没入王府呢,就开始干预别人家里的摆设问题,着实讨厌。
关漌轻咳一声,移开看向元妡的沉沉目光,“走吧。”
在三人即将踏入疏月阁之际。
杜梦娉忽然抓住了元妡的手腕,元妡惊诧地看着她。
“殿下能否先入内?我与姐姐还有几句姐妹之间的私话要讲。”
她笑意和婉。
关漌点了点头,并未多想,转身进入楼阁。
“妹妹还有什么话啊?”
元妡抽出自己的手腕,揉了揉被她捏痛的肌肤。
杜梦娉理理衣袖,“姐姐承诺妹妹的事,不会忘了吧?”
“什么事?”
元妡一时迷糊,但很快反应过来。
她说的,应该是在平阳宫中自己答应相助她的事。
“哦…这事啊,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帮你们撮合……”
“姐姐记得就好。”杜梦娉躬身一福,“容妹妹先去更衣,片刻来见。”
更衣?
她又要干什么?
元妡摸摸脑袋,走进了疏月楼。
这座被无数翠竹掩映的王府小楼在清冷月光的照拂下显得静寂无声。
元妡远远一望,种了这么多竹子啊。
装的还真像文人墨客,淡薄名利世事的样子。
不对!
她善于捕捉异常的双眸猛地一缩。
这座楼阁好像有哪不对劲……
她脚步轻缓在楼中走来走去,眼睛不停在四面打着转。
“元姑娘足下可得当心了,这座楼阁机关重重,姑娘若是稍有不慎,触发机括,只怕命丧当场,悔之晚矣。”
陈祀突兀闪至元妡身前,冷声提醒她道。
元妡回头一看。
果然,
关漌不知何时已走到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