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娘误会。”郭采练垂眸道,“采练不仅佩服那位奇才,更是有意要为她称颂。可采练没想到我的无心,竟然让王姑娘有意揣度,是采练的过错。”
王婉只觉得有人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从小,她便看透了自己后宅的一群婆娘。在人前笑得和花儿似得,人后变着法子捅刀子。
像这种先夸后损的阴招,她亦看到过许多次。只不过没料到,此次竟然有人敢顶她的嘴?
怕不是被戳穿了心事,恼羞成怒反咬一口。
“虚伪,我从出生起,什么人没见过,你还想瞒过我的眼睛。”她冷笑着看着郭采练,啐道。
“郭姑娘都说你在以小人之心,度她君子之腹了,你就不能收敛些?”接她的话的却不是郭采练,而是面露不悦的白晚璞,“王姑娘,我也是女子,可我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俏丽的脸上攀上一丝怒意,此言一出,被无差别攻击的众姑娘纷纷对王婉投来鄙夷的神情。
“就是!”那名官家女子更是窝火,她又是将门之女,藏不住心事,“王姑娘家继室姨娘一大堆,勾心斗角的自然就多了,但别扯上我们啊。”
“我不屑在人身后放冷枪,可站在明面上骂人,我丢得起这个脸。”官家女子越说越起劲,此刻多亏好友拽着她,她才没从地上跳起来,“这次是看在白家小姐的面子上,若我下次再听见你背后饶舌,我就砍了你的舌头。”
王婉被噎得不轻,又被明晃晃地威胁了,顿时脸色煞白。她怨恨地瞪了白晚璞一眼,又看郭采练:
“我算是明白了,感情今天你们是合伙来羞辱我。这赏文会如此肮脏,我不来也罢。”
说着,她将杯子往地上重重一摔,起身便往走廊尽头走去。
郭采练连忙起身,却被白晚璞拉住。
白晚璞年仅十岁,一张脸上稚气还未脱,此刻却展现出不合年龄的沉稳。
白家姑娘并未因此而感到愤慨,反而对郭采练含笑安抚:“不要紧,王婉也算在长安城小有名气。但凡有姑娘比她优越,她都要想尽办法抹黑几笔。”
“久而久之,我们都习惯了。”她笑道,周围的姑娘们听见了,频频点头。
郭采练坐回了座位上,面上却依然有着担忧:“可她是御使大夫的女儿,今日我们难为了她,她的父兄会不会报复?”
“随她报复。”白晚璞瞟了某人一眼,“不就是散布些谣言,毁良家女子清誉么?她敢说,我们这儿可有人敢剁她舌头。”
如此粗鄙之语,在高雅的宴会上被说出来,不提还好,一提,那最先开口的官家姑娘就羞红了脸。再加上身后的朋友一直在推她,她更是埋头一个劲地喝酒,就是不和白晚璞对视。
“来来来,这次是文会,怎么就因为我转成武斗了。”官家女子满脸通红,急急打着原场,“白姑娘,您说您有好几幅画,快拿出来给我们瞧一瞧。”
“瞧你说的。”身后的朋友又把台给拆上了,“你会看画吗?”
“这不是有郭姑娘吗?”官家女子跳脚,“我不会评画,可我会听别人评啊。”
在一阵起哄中,白晚璞连忙差人将最近得来的几幅画挂好:“其实,这些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不过是大哥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画了不少画,硬是塞给我让我鉴赏。我能鉴赏个什么出来啊?只能求助诸位了。”
听到是白家公子和他朋友的作品,长安城的姑娘们又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齐齐聚拢过来。
白晚璞取出命题条,清了清嗓子:“这次的命题是‘踏花归来马蹄香’。”
她念词的时候,便有十几幅画被带了过来,丫鬟们打开卷轴,将一幅幅画卷展开,供在场人观赏。
来的姑娘们先是念了几遍这个题,然后纷纷伸长脖子去瞧。先前耀武扬威的官家女子也噤了声,皱着眉头琢磨着那题词,然后又去看画。
“要画‘踏花归来’,但这些作品上尽是花团锦簇的模样,总觉得有些画不达意。”白晚璞皱眉道,看到一半,却见郭采练已经站在一幅画前,正背手含笑观赏。
“郭姑娘可是看到了什么好画?”白晚璞心念一动,连忙上前问话。
郭采练伸手一指,指向面前的水彩。那画上没有花瓣,唯有一匹小马驹,马驹上坐了个小娘子,手中的绣帕正擦着额头的汗珠。
白晚璞脸一红,嘴一抿,问道:“这画有什么好的?画工不是上等,画的人也不伦不类,神态掌握极差。”
郭采练浅笑:“画工不敢恭维,但论意境,这副画却是上乘。”
她伸手轻轻一点,点在了画面下方围绕着马蹄的几只彩蝶:“踏花而归,马蹄上花粉未落,犹自含香,自然是引来了蝴蝶。若我说,论意境,当时这幅夺魁。”
“可论画工……”郭采练遗憾地瞥了一眼署名,忍不住直摇头,“能把白姑娘这么个活脱脱的天仙画成这番模样,白家公子的技法实在是……一言难尽。”
白晚璞早就知道了这幅是她家兄长的画,彼时兄长对着她这个人,左看右看,最终认真仔细又严谨地落笔,她还以为哥哥的画工突飞猛进了。
直到她看到这幅画,顿时觉得,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高的期望值。
兄长还说画的是她,谢谢,画的是王婉还差不多。
“郭姑娘真是慧眼如炬,家兄这幅画,粗看倒真是别有几番风味。既然郭姑娘如此肯定,那位定当将这话如实转告。”她道。
郭采练笑笑,再不做答,而白晚璞等送走了来客后,亦是赶忙奔到了后院,逮着自家兄长就说开了:“哥哥,你遇上伯乐了。”
原兵部侍郎白崇的夫人,祖上制玉为业,因此白家兄妹分别以“朝琢”和“晚璞”起名,别人提及二人,都要点评一句:“有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