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钱鼎章问道
“都怪我这张面孔,过年前几天,丁处长让我过年时节去他家唱长堂会,这个丁处长么,在申城艺人圈里都是晓得的有寡人之疾,经常以唱长堂会的名义将女艺人骗到他家里,然后就。。。。。”
“为了这个事情,我们姐妹求遍了所有能找到的人,到低在申城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上上下下还是认识点人,可是一听到说是丁处长有请,个个都吓得不敢吭声。我就想,实在不行去就去吧,浪荡江湖这么多年,也确实有点累了,趁着韶华尚在,嫁了他做小也算是个归宿,总比色落寒鸦后依然飘在苦道中老无所依来的好。”
陈布雷听到此处面色铁青,他是文人清高性子,对女艺人谈不上多看得起,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戏谑一番,但谑而不虐终归是将对方当人来看待,对于丁处长这种仗势欺人将艺人作玩物的做法却万分看不惯。
“谁知道”说到此处,露醉仙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旁边的何若曦拉着她手也带着哭腔说到“阿姊,阿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露醉仙摸摸她头,又掏出一块绣着凤求凰的熟罗手绢来掖了掖眼角继续说到“只是丁处长看上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我这个妹子,她才15岁啊”
“啪”陈布雷拍案而起“王八蛋,KMT怎么有这种人,你告诉我他是谁?”
“他叫丁默邨”露醉仙一咬牙恨恨的说出一个名字来
“啊”钱鼎章心中一个炸雷爆开“乖乖隆地洞,这位鼎鼎大名啊,《色戒》里易先生的原型,汪伪特工机关主脑之一,手上血债累累,被西方记者称为日本人豢养的屠夫。作恶多端抗战胜利后挨了枪子。此人发迹早资历深,算算时间这小子现在应该是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部三处处处长,部长叫陈立夫,一处处长徐恩曾,二处处长戴笠戴老板。。。难怪找了半天都没人肯施以援手,特务机关历来是阎王殿,莫名其妙进去后,再活着出来的概率就全看祖坟是否冒青烟了”他心里正想着呢。那边陈布雷以手抚额“这个倒是不好办啊”
刚才眼含希望的两姐妹见此情景不由得轻轻抱在一起抽泣起来,片刻露醉仙说到“小女子知道这个事情确实麻烦,陈先生肯听我说出来已是不易,之后不敢再麻烦了”
陈布雷看看二人,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手说到“要去处理此人,我固然是力有未逮,毕竟他是统计调查局的人,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记室,论条论块都管不到他头上,可是让他不来找你麻烦倒也简单,我这张面子还是有人要卖一卖的,光彪,笔墨伺候”
李光彪一听,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个大公文包来,从中掏出文房四宝摆在桌子上,陈布雷将毛笔在墨汁中沾了沾,挥毫写下四个大字“风华绝代”又添上上下款“露醉仙先生雅正,慈溪畏垒生”
“哈哈哈哈,想不到这把年纪了还学那浮浪公子捧了一次角儿”陈布雷看着自己的大作,不觉笑出声来。
“你把这幅字拿去装裱一番,挑家里显眼的地方一挂,自然就太平了”
露醉仙赶忙接过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久,高兴的泪眼朦胧“多谢先生救我姐妹”
陈布雷摆摆手“这个也是惭愧,不能通过党国律法来保护弱小,却要走这歪门邪道。。。”
旁边钱鼎章看着眼热,在一旁憋的团团转,他也想要一幅又不好意思开口。
陈布雷见他这番做派,也是莞而一笑,提笔又写了一张,也是四个大字“风华正茂”。
钱鼎章大喜过望,陈布雷让李光彪收拾文房四宝。后者对陈说了声“想借,先生笔墨一用,以招来“游桩””。
陈布雷点点头,只见李光彪,那起毛笔在几张白纸上刷刷点点起来,钱鼎章凑过去一看上面写的却是一首祝由歌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啼郎,过路君子念四遍,一觉睡到大天亮”落款是一串奇怪的花押。
“这是?”钱鼎章好奇,显然这二位不会带着婴儿啊。
“你再仔细看看”李光彪一边收拾笔墨一边说道。
“呃,是了,我看到别人都是写红纸上,而且都是过路君子念三遍,难倒这是?”
“嗯,召唤游桩,只能用一次,下次就换掉了,所以也不怕你们看到”
李光彪随即开门叫来堂倌,塞给他几个小洋,关照他将这几张纸贴到城隍庙,警察局等镇中热闹所在,那堂倌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2块大洋,眼看这么一注横财到手,当下兴高采烈而去。
陈布雷见事情都已处理的差不多了便和几人打了个招呼,自去书场坐好。
休息室中只剩下,钱、露、何三人,“今天多亏了小钱先生”露醉仙颇为感动,要不是钱鼎章牵线搭桥,自己这个大麻烦可就真麻烦了。
“客气了,大家都是同道,不过,这书怎么办?”钱鼎章犯难。同样是一部《三笑》,但各个艺人说起来全都不同,这时节又没统一的剧本,当然就算有剧本也没人会用,都一摸一样了谁还来听?艺人师徒间也是口传心授,除了一些长篇赞赋外基本不落文字。
倘若大家是一个师傅,或者一个师祖倒还好点,大致框架相同,变化的只是一些行腔或者噱头,现在钱鼎章和他父亲唱的是徐调,露醉仙学的是俞调。二人的书路截然不同。
还是何若曦出主意“不如这样吧,反正今天这场主要是为陈先生,所以也不要按之前顺序,你二人各个流派的《三笑》总也没少听吧,索性挑一段流传最广的,传唱最多的来,这样各种变化基本都了然于心,不管上手怎么唱,下手总能接上。”
“好办法,那么露先生就请你上手了”按照规矩露醉仙作为长辈唱上手弹三弦,自己弹琵琶当下手。
“还是你上手吧”露醉仙却在谦让
“这个。。。。”
见钱鼎章还在犹豫,露醉仙教导其他来“我知道你是讲规矩尊我为上手,但你想想今天机会难得,唱好了就让陈先生留下好念想,以后再走码头就要方便的多,或者进申城陈先生在上流社会随便讲一句,顶你我唱十年还不止。我现在已经是红到顶了,就算今天弹三弦也不过锦上添花,而你不同,今天这个机会抓住就能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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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中如果有喜欢听北方评书或者对评书门有研究的,应该知道一句话古有柳敬亭,今有袁阔成。
甚至有时候流派的评书门供柳为祖师爷,但真论起来,柳却是说南方评话的,其籍贯一说是今日的南通,另一说是泰州,总之算是苏中。后来随了左良玉才逐渐北上。
今日的袁阔成先生,号称袁三国,但袁先生倒是借开会或者会演的机会,向评书大家的唐耿良先生请教技艺。为什么?说书的底稿分两种,一种叫墨壳子另一种叫道活,前者就是去书店买本书,自己琢磨编词,后一种则有师傅口传心授,尤其是各种赞赋都是书上所无,而且细节之丰富也远胜于书本。唐耿良先生整理的长坂坡底稿有大概30w字,吴君玉先生的武松底稿字数也有几十万。丰富的细节增加了整部书的可听性和玩味性。
前阵子看到知乎上有个说法,为什么中国没有《冰火》这种作品,当时有人说其实就三国本身的故事情节而言其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之处不输冰火,曾有老外看三国,看到关羽之死嚎啕大哭表示不能接受,即为最好的例子。三国较之于冰火的差距在于,前者是故事梗概因为其本身就是一个话本,而后者则是精雕细琢的小说。如果有朝一日能把前辈们的底稿拿来重新敷衍出一部新三国,可看性肯定是非常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