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鼎章见此朝何若曦轻轻咳嗽一声,又挤挤眼,后者小嘴一扁,扭开头去。
待得哄笑声稍稍平复,钱鼎章说到“各位老听客,觉得小子唱的如何啊”
“好”台下二百多号人,齐声大喊。
“那么小子再和小青合作一段如何啊”面带戏噱的问道
“轰”台下又笑成一片。
“你个小家伙不厚道,下次放噱头前,关照一声,害得我被茶水呛到”台下有人大声抱怨。
钱鼎章含笑点头“好的,下次,我随身带个电铃,要放噱头了,就按一下,大家就有准备了。你们讲阿好?但是呢,师傅教的放噱头要讲究冷不丁一下,要像夏天打雷那样既突然又猛烈,这样的噱头才是好噱头。先生说的,这个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说着以手支额作苦苦思索装。
旁边的的何若曦也好奇的瞪着大眼睛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对了”钱鼎章一拍大腿,“哎呦”随即又作出一幅痛苦的表情来“小子临台经验不不足,下手没轻重,刚才一记下去力道太大,回去要出乌青块的”
台下一阵哄笑,听客们发现这小家伙年纪不大,在台上的表现倒是一点都不怯场,插科打诨引得众人连连大笑。乡间日子清苦无聊,唯一的乐趣就是每日听书,一方面是听听故事情节,更主要的还是找由头好好大笑一番放松精神。
今天钱鼎章在台上噱头一个连着一个,不少还是现场抓哏拿身边的何若曦开刷,又贴切又新鲜,听客自然是大感满意。于是又有人起哄“关子不要卖哉,这个老古话是什么,快点说出来,否则,哼哼。。。”
“想起来哉,古人说,这叫迅雷不及掩耳”
听客们一听,这个中规中矩,完全不好笑嘛。但碍于颜面也只能轻轻“哈哈”“”嘻嘻“几声,其间的勉强之意连何若曦都听得出来,不由担忧的看了钱鼎章一眼。前面铺垫足够,到最后翻包袱的时候,抖出的底不响,是行业大忌,一次还好,如果两着两次都这样,今天这书就别说了,因为听众的期待感都被打消了。钱鼎章却是不慌不忙又吐出四个字来“盗铃之势”
台下听客瞬间一愣,这叫什么词儿?虽然从未听到过这种说法,但好像还挺顺嘴的。
“迅雷不急眼盗铃之势。。。”
“迅雷不急眼盗铃之势。。。”场下纷纷响起了听客们纳闷的复述声。
钱鼎章在台上又显出一番洋洋得意状态“各位,小子的学问还可以吧,要是放到前清考个秀才那是稳稳当当”
“哈哈哈哈哈”这下听客们才算回过味来,几个老秀才,郎中或者念过书的当即笑的前仰后合,上午给钱逊之看病的王老郎中更是笑的口中茶水喷出,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说到“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哪能被你想出来的,简直闻所未闻”,这一说话又被呛得咳嗽起来,旁边有人赶紧上去敲背顺气,一阵忙乱。
“怎么被我想出来的?我还想说中秋节刚过我给各位拜个晚年,刚打开电梯的朋友们我们再把比分播报一遍,谁踢了马明宇的后腿,就怕你们听不懂”暗中感谢了一番韩乔生老师后,钱鼎章的手又在弦索上略略拨动,叮咚几声将大家的注意又拉回到他身上。
”要么我再来一段《祝枝山说大话》吧”
按照弹词演出的一般规矩,开场开篇只唱一首随即进入正式的说书阶段。开篇的作用类似单口相声或者北方评书中的定场诗,目的是提醒听众马上就要正式开演,让大家有时间将嘴边的话赶紧说完或者挂起。类似连唱两段的颇为少见,一种是大角演员,比如蒋月泉公认的开篇之王,听客就是愿意听他唱。还有就是钱鼎章眼下的情况,说噱弹唱,说排在首位,不但表明“说”在整场演出中的重要性,也暗示“说”的难度是最大的,不单要技艺纯属,还要结合实际情况和台下观众产生互动,这才是好的“说”,而要做到这点远非一朝一夕之功,往往是在各大码头漂上数载才能略有心得。
眼下钱鼎章就是靠着弹唱来拖延时间,尽量增加观众对他的好感,几个老听客对此也心知肚明,见这小子噱头十足兼之唱腔也确实有绕梁三日之感,故而也没有嫌烦,反而是在高声叫好“那就再来一支!”
有了之前良好的互动作垫底,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何若曦也放松起来,一手琵琶弹得行云流水珠玉之声宛然,到低是经过露醉仙这种大家的调教,何若曦深谙做下手的规矩,曲调过门中规中矩全然以钱鼎章手中的三弦为马首,亦步亦趋,毫无卖弄技巧喧宾夺主之意,只是在弹奏几个过门时稍稍加入若干花活,端的是烘云托月。
一曲唱必,二人对视一眼都流露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惺惺之感,台下听客也是听的如痴如醉,见曲毕,个个死命鼓掌。何若曦见此,便站起身来对台下一躬“下面就请听钱先生的《三笑·追舟》,小女子暂且告辞,我们等会儿会”言毕抱着琵琶婷婷袅袅走下舞台,穿过观众席自出门而去。
钱鼎章目送她离去,当下抖擞精神开始入书,这回书也是以唱为主,兼顾说噱,正好符合他眼下的长处,又因为之前两只开篇圈住了全场听客的心,故而一路下来顺畅无比。钱鼎章心中估计,再唱一段后即可“小落回”,就是中场休息。
一档弹词要唱2个小时,其间会有一次15分钟的中场休息,行内谓之“小落回”,毕竟说书先生也不是铁打的,连唱两小时很容易造成倒嗓等情况的发生,且弹词有弹词的规矩书案上不能放茶水饮料,哪怕说书先生讲的口干舌燥也不能在台上喝水,要么登台前灌饱,但也没人习惯晃荡着一肚子水上台,所以这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对说书者是难得的修整就会,个把有烟瘾的还能乘机烧个烟泡。不像京剧有饮场的规矩,名角唱的口干了,一挥手就有跟包的拿着茶壶上台伺候一口,然后接着唱,这点让弹词艺人艳慕不已。而听客可以借此上个厕所,外出走两步活动一下筋骨。
就在此时,听到台下传来一声暴喝“唱的什么垃圾,绞手巾,绞手巾”,钱鼎章还没看清是谁在发话就听到“嗖”一声,一个小物件夹着风声被掷了上来,赶紧扭头避过,那物打到他身后的木板发出“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原来是个核桃。接着又避开飞上来的苹果核和吃了一半的桔子。
钱鼎章知道绞手巾是行话,说书先生一回书说完,书场堂倌就要送上一条热毛巾,让先生舒舒服服擦把脸,然后才施施然下台走人。书说到一半时候,听客这么喊就是在轰人下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