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刚至,华敏沄将一大包制好的解毒散送过来给克罕。
这一夜,这个毡房里,没一个人能睡觉的。
华敏沄忙翻了快,制药这事可不是她的老本行,做多只是跟着乌那子耳濡目染罢了。
好在克罕派来的十个帮手能干的很,而且不多言,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做什么偷看她是如何配药的鬼事,很是规矩,这让华敏沄很满意。
克罕和那个夕琅命人给她把药材弄回来后,就出门了。
卯时三刻出兵,华敏沄知道他们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忙。
直到将近卯时,克罕忽然回来了,夕琅根本没回来。
克罕回来华敏沄有些意外,她解毒散交给他,还念叨:“剩下还有一些药材就放在毡房里了。”
因为配方是保密的,药材的量自然有多出来的,华敏沄都已经整整齐齐的放在毡房规整好了。
克罕点点头,由衷的感谢华敏沄:“太谢谢妹子了,你帮我们大忙了。”
他回来自然是为了华敏沄,一是看看解毒散制好了没有。另外,他心里还有些隐藏的小心思,虽说这毡房安全的很,在其他毡房之间,不突兀也不出格,夕琅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早就和周围融为一体,没人怀疑他另有身份。
可是,把恩人一个人扔在毡房制药,他就是不放心。
他在那儿排兵布阵的时候,还想到恩人。急急忙忙的安排好,他就匆匆而回。
一点没有理会夕琅欲言又止的眼神。
这么多年了,他了解夕琅,夕琅要说什么,他也明白。
不过,他就是不想听夕琅的碎碎念!
不就是想督促他,家国远比女人重要。
他不觉得这话有错,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了,难道还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更可况,夕琅担心的那些根本都不会发生,他倒是想冲冠一怒为红颜一把,但“红颜”独立的很,根本没有寻求他帮助的意思。
想到这儿,他自嘲的笑笑,想不到他克罕也有今天。
什么时候,哪个女人在他心里了,他还小心翼翼,又甘之如饴的很。
瞥了一眼华敏沄背上酣睡的小家伙,克罕嫉妒的撇撇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该死的家伙,运气这么好,让恩人替他生了儿子。
关键那个该死的,怎么还不知道珍惜,如今这世道乱成这样,就让他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在外面走?!
克罕咬牙,若是让他知道,这混蛋是谁,他一定要打的他骨头都断了,这么对待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
若是对恩人不好,他一点不介意接收恩人做他的女人,也不介意养那个还在吃奶的小子!
克罕气的眼睛都红了,已经彻底忘记了,除了华敏沄,他对别的女人的态度,那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是没有女人为他生过孩子,但也没见他为哪一个上心的。
更别提,替别人养儿子了!
华敏沄自是一点不知道克罕隐蔽的心思,还在手把手的教克罕,这解毒散的功效和用法。
“这药粉我做的量尽够了,用这样的小木勺取平平一勺,和水服下,便能抵御毒障气两个时辰,你让大家计算着时辰,在一个半时辰过去后,就可以二次服药,直到出了毒障林。”
若是乌那子在这儿,自然有更好的方子,华敏沄也知道那个药方子。
这种只是简易版的。也不用这么麻烦,而且那药效只要服下一枚,可以管十二个时辰,根本不需要这样隔一个半时辰,就要服一次药。
只不过,她到底是谨慎的,而且,时间上也不允许她用更好的药方子制药了。
刨去买药处理药的时间,留给她制药的时间仅仅一夜都未足。
那么多的将士,都需要这解毒散,这体量之大,她也很不容易了。
而且,虽然是简易版的解毒散,华敏沄还贴心的制作了双份,万一有什么需要,他们还需要入毒障林,这也是一份必要的保障不是。
不过,她也不是一粒未制作,她和宝儿也是要进林的,于是仓促制作了十粒,五粒给自己和宝儿,还有五粒是给克罕的。
华敏沄不笨,但是她满脑子都是南宫墨和孩儿,克罕表现得又极为隐蔽,她自然而然不会想到,克罕还对她存了这么一份心思。
不过,克罕对她的好和信任,她还是感知到的。
若说刚开始,两人还有些互相戒备,如今,已经能够算的上相互很信任了。
更何况,克罕大可以抛下她自己走,战乱中,他也算危机四伏,再带着她加一个奶娃娃,速度被拖慢的岂止一点半点。
还有后来,夕琅要杀她,克罕据理力争的事情。
事情一码归一码,她华敏沄是帮了克罕很多,但没有克罕,她也走不到这儿,也不会这么顺利。
能有今天,少了他们两个谁都不行。他们但凡有一点不信任对方,也不行。
都说,孩子是最能感知对方好坏的。
她家宝儿这几日都习惯克罕了。
有时候克罕凑近逗他一逗,他还“咯咯咯”的傻笑,好像真认识面前的人一般。
所以,她华敏沄对克罕也多了一些真心相待。
克罕接过解毒散,让人给将士们送过去,他自己待在毡房里,和华敏沄说话。
其实,有什么事情,大可以找人通知华敏沄,但是他不,即便他时间怎么也不够用,但是,恩人不日就要走了,克罕还是想多和恩人说说话。
其实,对于鲁耶尼,前世今生交锋了那么多次,几十年,她对鲁耶尼谈不上最了解,但绝对是算比较了解的。
鲁耶尼这人也是枭雄人物,但,此人心狠手辣,心中大概没什么珍视的东西,且逞凶斗恶。
不过,随着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着,鲁耶尼越发的怕死了。
前世,她还没死的时候,她就听说,鲁耶尼特地让人在天下遍寻丹师,为的就是给自己炼长生不老丹,不仅如此,他一统南漠,也开始如大魏的朝廷一般,让臣子叫他万岁爷了!
这样的人,怕死势必狡猾,克罕和夕琅似乎很有信心一举拿下他,华敏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心里觉得大约没那么容易。
不过,她这种事说不了,她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这么评断鲁耶尼,克罕就该起疑心了,她递给克罕一个丹瓶,看着还有些时间,正好跟克罕单独说几句话,也算是告别:“我很快就要走了,大哥自去打仗,这药瓶里褐色的是解瘴气毒的解毒丹,一枚能顶十二个时辰,是给大哥应急的,还有一枚白色的丹药,就是上回我给你解昙花绽的,你若是再中了招,也能保下命来,这些日子,多谢大哥对妹子的照顾了。”
“你我本不是一国人,结为异性兄妹是咱们的缘分,一别之后,再见也许遥遥无期,大哥还当珍重才是。”
克罕喉结微动,他努力吞下喉间硬块,他知道,一别以后,再见已是无期,他低头接过丹瓶,掩饰自己瞬间涌上来的难过情绪和急欲留下她的渴望,他语气平缓而克制:“大哥会一直在无伤城里,往后,妹子若是要来南漠,无伤城就是你另一个家了,妹子可不要客气。”
顿了顿,他还记得提一句:“把这奶娃娃也带上,怎么着我也给他把过尿,等他大了,我若是没儿子,就让他来给我做干儿子,本大王一高兴,没准就把我打下的江山送给他了。”
华敏沄扑哧一声笑了,瞧这大话说的,江山哪里是说送就送的?
钥度城中,一处叫“松风茶庄”的茶楼里,柳濡风正坐在一处包厢里。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一个身着华丽衣物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柳濡风一点不感到惊讶,待得那女子进来,他笑着举起手中的茶蛊,遥敬女子,打趣:“如今是该叫你华小姐,还是该叫你汗王妃啊?”
进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是汗王阏氏的华敏洁。
她傲然一抬头:“都可以!”
柳濡风表情不变,嘴里开始寒暄:“汗王妃如今身份尊贵,还能想起我们来,在下真是荣幸之至啊!”
柳濡风已是驸马,若是华敏沄在这儿,就要感叹,柳濡风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原本那个和他们一起,一众少男少女,一起上山挖笋的温文儒雅、有些害羞、含蓄的男人早就消失了。
如今的柳濡风俊美依旧,可是眼里多了让人不舒服的贪婪与锋芒。
也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也说不定。
静绫公主召他为驸马,真是没找错人,两人一个横一个坏,真是配对了!
华敏洁这回倒是没有拿乔,她手上还有事情找柳濡风帮忙呢,可不能得罪了。
她笑着站起来,拿起茶壶,给柳濡风满上茶,又瞄了一眼茶叶,见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想必这柳濡风喝不惯这里的茶,自己带的。
华敏洁笑的更温婉了,恭维道:“早前就听说,柳驸马殿下是个最有能力和才华的人。”
“如今一见,我都不敢认呢!”
柳濡风挑挑眉,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大费周章的找到他,肯定有什么事情。
他笑笑,应下华敏洁的恭维,和华敏洁你来我往的客气着:“哪里哪里,说来在下与你大哥,曾经可是好友。”
华敏洁嘴甜的很,应和道:“是啊,驸马爷,说来咱们两家确实不需要这么生疏。”
“如今,能够在异地重逢,可正是我们的缘分呢。你曾经跟我大哥因为误会而分道扬镳了,如今,要因为我,重拾这份渊源了。”
柳濡风但笑不语,他其实对于这位的话,也就听听,什么时候她华敏洁,一个被华家边缘化,厌弃的庶女小姐,也能代表华家了。
只不过,他的目的从来也不是和华家交好罢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柳濡风觉得自己对华敏洁还是很刮目相看的。
这女人能爬到鲁耶尼三阏氏的位置,还是以一个异国他乡的女人的身份,可见这女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而她,居然还有本事在如今南漠汗王这儿弄到三阏氏的位置,很不简单了。
鲁耶尼身边那有多少女人,给名分和不给名分的都不计其数。
而且,她也真是能耐,在南漠有了权势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周金虎,她姑母的儿子联系上了,她是真不怕她的事儿在大魏给泄露了?
也不怕华家知道了?
如今安阳侯早已经不太管事,周金虎管的挺多,如今,他和静绫和廉王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而周金虎恰好也搭上了廉王,因此,和他们关系还不错。
其实柳濡风不太看得起周金虎,觉得那小子除了狠毒贪婪无底线,没别的本事。
做啥啥不会,搅屎第一名。
只不过,架不住这家伙运气好,前几年,跟几个纨绔做起了生意,和南漠人做生意,还真给他做成了。
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这几年光是走私的南漠马,就让周金虎那厮在廉王那儿很得脸。
这不,又给他运气很好的和华敏洁搭上了。
如今那小子比他这个驸马,廉王的亲妹夫,在廉王那儿还吃的开。
这不,这回连他都成了给他打下手的,廉王让他过来跟华敏洁搭搭话,看是否有什么可图之事。
他这刚琢磨着给华敏洁递消息,华敏洁已经来找他了。
柳濡风见寒暄够了,开门见山道:“汗王妃找在下不知是有什么事?”
华敏洁垂目喝下自己茶蛊里的茶,又给柳濡风添了一杯:“我这儿有笔大生意,想跟驸马爷做一做!”
柳濡风目光微闪:“哦?”
华敏洁道:“今日,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我把我们汗王带来了!”
鲁耶尼?
柳濡风目光一凝,定定的看了华敏洁一眼,想分辨她是不是说谎。
华敏洁有些得意,任由他看着。
半晌,柳濡风笑了,这一回,他接过茶蛊,轮到他给华敏洁添茶了:“你看你,太见外了不是,我和公主是夫妻,怎么着也算是半个皇家人,你们华家怎么说和皇家也算是半个世交,再怎么说,我称你一声世妹也是应该的,为兄比你岁数大些,忝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