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会儿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也真是不短,尤其对于保持姿势一动不动的两人来说,似乎蹲了千年一般都快要石化了。
“世子爷,”阮凤前倾着身体,探过头来不疾不徐开口,“他们走了,咱们可以出去了,你放开我的手罢,再捂下去,你的嘴要咬破自个儿嘴唇了。”
若慕澈是个纨绔子弟,这会儿应该顺手就抓了小娘子的小白手,拿在手中把细细玩再吐几句不要钱的土味情话哄她个地久天长。
若慕澈是个浪荡无耻之徒,这会儿就该顺势来几句“小娘子手好软,捂着我嘴都知晓我咬自个儿唇了,真是关心体贴我”之类的龌龊轻薄言辞,再如此这番利用男子优势就压过去。
可惜,慕世子如今只是个傻不溜秋、未经情爱的雏,因了阮凤这话,脸顿时烧了个通红,手像入了沸腾的油锅腾一下就弹开了。
阮凤收回手,目中闪闪灼灼带着明显笑意:“世子爷,你又脸红个什么……你用牙齿咬紧了唇,说起来,也不算亲到我手掌心……”
慕澈哪里能像阮凤一样蹬鼻子就上脸、满嘴泼撒浪荡情话,当下忍住一口血喷在对方脸上的冲动,从矮树丛里快速站起来,“我们快些走罢,你的手都被叶子刺伤了,快些回去包扎伤口。”
阮凤站起来,抬起右手看了一眼:“这点小伤不必在意。”
慕澈觉得自己越发瞧不透这个人:“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跟着府中的表哥来的呀。”阮凤扒开树丛,几步走出来,“不过跟到一半的时候跟丢了。”
慕澈跟出来:“那你又是如何知晓他们会在这条巷子里?”
阮凤仔细瞧了瞧四周,往适才墨子澄与刘衍所待过的厢房走去:“城东就三条路,东街皆是酒楼,淑斋楼上头的苏州弹屏很是不错,世子爷若得了空可以去那儿听上一听。”
慕澈本以为她是要讲如何跟墨子澄到这儿的,见她这嘴如脱缰野马一不留神就偏离了话题,没好气道:“我从不去那儿听什么弹屏,去那种靡靡之地,若让御史瞧见了,少不得又会被参上一本。”
“对呀,”阮凤已经到了厢房门前,伸手在门扉的铜孔轻轻一拉,拉开房门道,“世子爷怕御史参上一本而不去那种酒楼,投靠瑾王打算步入仕途的子澄表哥又怎么会去酒楼?再则,我当时不过与他隔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若进了哪家酒楼,那迎门小厮定是要殷勤的将人迎进里头的,可当时我瞧着东街上的迎客小厮全在门口站着,那模样也不像有客已被迎上楼的模样。”
“所以,你便觉得他来了这条东安街?”慕澈还有一事儿不解,“可不是还有条东福街,你怎么不去那儿?”
“那儿是城东最贫苦之地,所住之人三教九流的皆有,人来人往的,若是世子爷你,你在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时候,会选那种地方做落脚吗?”阮凤在屋里头环视一圈,伸手摸了摸一旁放盆栽的高几,手拢了手掌退出来重新将门关上。
关门时听见慕澈的反驳辩解:“我从不鬼鬼祟祟,从没做见不得人……”大概是想到了前日贼喊抓贼、昨夜半夜翻墙之事,他声音一顿,停了嘴。
这“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儿”要是说了,以五十步笑百步这类无耻行径可不要映照在他身上?
这人一会儿精明一会儿憨傻,简直蠢萌蠢萌的。
阮凤忍不住笑起来,转首笑道:“我只是运气好撞到的而已,世子爷莫要拿我适才的随口乱言当了真,诓你的呢。”
夕阳由西厢房上头照过来,光华流转,那一双大眼下的卧蚕笑的极为显眼生动,眼中仿佛盛出了满池的流光潋滟。
不知是这人的聪慧胆识还是她的浓艳性子亦或那脸上的倾城颜色。
慕澈站在那儿,感受着如小鹿一样乱撞的心跳,开不了口。
阮凤经过他前头,侧头看他一眼:“怎么不走?”
慕澈垂着首跟上,好半响,他终于找回自己声音:“你将帕子拿出来,我将你的手包一包罢,留了疤便不好了。”
……
阮禹阴沉着脸色从宫门走出来。
副将瞧见他神色,连忙迎上去:“将军。”
阮禹抬眼一个示意,林馗立即停了嘴,转话道:“将军,属下给你备好马了,咱们回去罢。”
说到回去,阮将军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快去罢,茗茗还在府中等着我。”
林馗道:“正是呢,阮娘子这会儿估计已做好了玉带糕等着将军你呢。”
两人骑在马上并肩慢行,京城街道不似漠北草原,不能随意策马奔腾。
走出老远,林馗探过头来轻问道:“将军,太子怎么说?”
大晋的晋文皇帝早已一心求神问道,盼望着飞升成仙长生不老,国事在五年前已经不理会,一手都交给了太子。
五年前,太子尚且只有十五岁,这个年纪想管制整个天下外让各个藩王顺从不造反内让大臣各尽其责,着实费了一番大功夫。
五年过去,太子与皇帝的各个兄弟姐妹斗智斗勇,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一不小心便身消命陨连江山都拱手让人了。
“太子允诺赏封阮府为镇北国公府。”阮禹道,“太子还各赏咱们营中士兵一月粮饷,战死的兄弟除抚恤金外都再补两月粮饷。”
“这……”林馗本想说,赏封阮府为镇北国公府乃是一大好事,却不想阮禹转话就说,赏一月粮饷。
“将军,你确定没听错,是一个月粮饷?”
阮禹瞥副将一眼:“你将军我尚值壮年,武功了得能听百步之外所有声响,你觉得我可会听错?”
林馗爆了粗口:“奶奶的,咱们为大晋出生入死,死了这么多兄弟,哪里就稀罕这一月两月的粮响了!”
阮禹叹道:“太子呐,这是没钱,是穷!”
林馗:“难道就不能开国库来贴补下咱们这些为国卖命的军士?”
“你是不是又犯浑了!”阮禹一巴掌呼到林馗头顶,“你也不想想,太子在十六那年娶了户部尚书女儿是为何!”
林馗被一掌拍通任督二脉,瞬息开了灵智:“难道太子是为了国库?”
“自然是为了国库,不然你真以为王玮的女儿如我家茗茗一样貌若天仙,能让太子舍身忘死非卿不娶吗!”
林馗:“……”
竟是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