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府后山上的两座竹屋,山腰上的那一座彻底对穿变作一条走道,而山顶的那一间向来无人打扰,不过今日三个年岁加起来快二百五十岁家伙坐在一起。
“杜老鬼,我救了你徒弟,你却对我徒弟下黑手,是不是有些不道义!”渡世大神官手里抓着烧鸡,神情自若的说着,可空间中传响的碰撞声好似爆炒黄豆般不曾停歇。
杜长河扭过头也不看对方,古怪说道:“大神官,过夜的饭可以随便吃,过头的话可不能随便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你徒弟下黑手了,还有什么叫你救了我徒弟,那是我徒弟吉人自有天相,你个老不羞的还真敢我自己脸上贴金。”
“是吗?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只好把他是九州乱子传人的消息放出去,好像他身边还有两个两界山的异类。”渡世神情淡然的威胁道,手中的烧鸡的鸡骨在一瞬间被碾磨成齑粉。
“啪!”杜长河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怒吼道:“渡世,你是在威胁我吗?别忘了这里可是学府,你试试看今天走的走不出这个门。”
只听竹屋外稀疏的摩擦声,窗外无数竹影摇晃,莫名的气机从脚下升腾,好似刹那间将整座竹屋从学府后山剥离到了另一处境地,杜长河是提笔阁点评的九州第一神念师,何况这学府后山又是他费尽数十年心血打磨出的方寸之地,早已与他的念力融为一体。
“好了,好了,苏问不是还没拜你为师吗?”第三位老人终于开口,他一开口另外两人便不敢再争执了,第一神念师,凌天宫三大神官之一,都是举世无双的称为,可是在这位老人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因为他叫赵非凡,乃是非凡之人。
“他娘的,说起这事就来气,老夫第一次对人这么低声下气,他倒好,敢两次拒绝做老夫的徒弟。”杜长河愤愤不平的说道,吹胡子瞪眼的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到了渡世大神官身上,然而对方对他这副怪异的模样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啃着烧鸡,油腻的气息让这座清雅的竹屋多了一抹世俗味道。
“莫修缘想与柳化颜修缘,可后者不想,还险些让横院损失两名天赋异禀的弟子,渡世大神官,你说这笔帐又该怎么算,依我看都是小辈的事情,我们就别跟着操心了。”
“哼。”渡世大神官冷哼一声,将手中吃剩的烧鸡拍在桌面上,随手将油渍擦在身上那几已经发黑的大红袍上,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时,没好气的冲着杜长河说道:“开门。”
“你老小子不会自己开吗?”杜长河不怀好意的笑道。
渡世眼角微眯,收起了往日的和蔼面目,那件大红袍下顿时股荡起磅礴气机,震的整座竹屋四下颤动,圣洁的光辉从他体内释放而出,屋外的婆娑竹影黯然退去,抬手推开房门,只是一刹那的光景,屋外的景色转换,重新回到了学府后山,渡世回身看了眼有些脱力的杜长河,轻笑一声拂袖而去。
“这老小子迈入闻道境界了?”杜长河面露惊容,他方才是有意刁难对方,想要折一折凌天宫的颜面,却不想对方竟是如此轻巧的破开了他的神念。
“早该想到,从未出世的渡世大神官,若不闻道此次出世又该如何渡世。”赵非凡轻笑道,“凌天宫想要莫修缘来修学府这份大缘,不止来了圣女,连渡世也到了,今日无非是想看看莫修缘的道心,果然有问题。”
“你既明知对方是来修缘的,还在这种时候让荆川离府,要是常佑房那小子没能拦住对方,就真的是学府的大劫了。”杜长河疑声问道,莫修缘在南唐一路北上,从墨水走到圣女峰,除了凌天宫,南唐所有叫得出名号的宗门都被他一一拜访,唯独凌天宫一处,而后过漓江北上入学府,北魏江湖早已经李居承先行拜访过,将气运灌入庙堂才得以换来如今北魏的昌荣之象,如此学府就成了唯一一处大缘所在。
赵非凡轻捋长须,手指敲打着桌面说道:“若是之前佑房也足够了,但是今日所见的莫修缘,只怕他未必能胜。”
“那该如何是好,眼睁睁的看着莫修缘修走学府气运,你我就真成罪人了。”
“不是还有你那徒弟嘛!”赵非凡轻描淡写的说道。
“啥?”杜长河不知所以的问道,“我承认苏问这小子有些天分,除非他肯跟我学神念,否则别说莫修缘了,就是邓歌他都不是对手,可就算他小子现在开了窍要做我的徒弟,没个一年半载的钻修,有屁用。”
“他也不止你这一个师傅,至少在这一点上,没人能胜过苏承运,莫修缘向来学府修一份大缘,苏承运又何尝不是让苏问来坐收渔利。”
“呼,你的意思是。”杜长河皱起眉头。
赵非凡连忙抬手禁声道:“天机不足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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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字校场被毁,其后比试全部延后三日,学府周遭的医馆人声鼎沸,莫修缘那一剑给带来了数百人的生意,前一瞬还在替对方叫好的众人,此刻龇牙咧嘴的大骂都抒发不出心头怨气。
苏问将柳化颜带回小庭院,好在躲开了那一剑,否则任凭胡仙草妙手回春也救不回来,苏问脑中不断闪过莫修缘那双陌生的眼睛,也越发肯定对方所修的缘正是背荫山葬仙台下镇压的仙家气息,自己体内被那气息催生出的十四枚花苞状的骨朵总是随着灵宫不断呼吸收缩,却始终空空如也,这是陈长安给他的造化,却并没有告诉他有何用,如果是用来承载仙家气息的,那么莫修缘体内也一定有。
“找到赵钱孙就真的能知晓一切吗?都说他已经死在临渊中,可三哥却说他还在学府。”苏问看着手中的玉佩自言自语着,思来想去后,竟是鬼使神差的回到学府之中,也许运气好撞到了也说不定。
一股清香的酒味飘进他的鼻腔中,不似翠涛那般猛烈,但却足够让人回味无穷,苏问算不上好酒之人,但是有好东西谁会愿意放过,寻着香味抬眼看去,角落中一个邋里邋遢的家伙斜躺在地上,周遭的雪被他扫开正好够一人躺下,破烂的衣衫勉强能够辨认出是学府的服饰,难不成这个比乞丐还像乞丐的家伙竟然也是学府弟子,就在对方手边一只酒葫芦半开着,而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正是从中散出的,寒天彻地反倒别有一番滋味。
许是察觉到有人觊觎自己的美酒,醉汉一个翻滚坐起身来,与苏问四目相对,满脸的胡渣已然辨别不出原本面貌,那醉汉看着苏问,竟是将手边的酒壶往前推了推。
苏问犹豫了片刻后走上前去,果然是从葫芦中飘出的酒香,只是如此邋遢的家伙从那弄来的美酒,仰头灌了一口,酒入喉咙似刀割,却又在刹那间散出一阵寒意,直到整口酒下入腹中如同星星之火点燃柴火般的涌现火热,在冰与热之间交替的畅快,放眼而去整座学府白雪皑皑,却不觉丝毫冷意。
“这是什么酒。”
“断头酒。”醉汉醉意熏天的说道,打了个酒嗝带着酸腐的恶臭。
苏问连连扇动,晦气的将葫芦还给对方,断头酒可不就是要被斩首之人喝的最后一碗酒,阴间路漫漫,酒壮怂人胆,这一口酒便是往生去向。
“还未请教师兄姓名。”
“名姓早忘了,都叫我一声酒中魁。”醉汉哈哈笑道,单薄的衣衫根本抵挡不住夹杂雪片的寒风,不过对方却是察觉不到丝毫冷意般自若。
苏问点头认同,倒是人如其名,不觉想起那位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唐一白,没能看到他与官天晓的交手必定是遗憾,怎么说怀中的生花笔也和对方有莫大关系。
“师兄在学府多久了。”
酒中魁翻着白眼,茂密的须发看不住他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名字都忘了,那还记得其他,也许二三十年,也许更久。”
听的这话,苏问不仅愕然,这么大年纪却还在学府做一名弟子,可真是奇葩一朵,能进入学府的都不是庸人,怎的还越活越回去了,不过对方既然在学府待了这么久,知晓的事情也必然不少。
“师兄可听说过一个叫做赵钱孙的人。”
酒中魁喝酒的动作猛然停止,目光随之闪烁起来,随后沉沉的灌了一口酒后,轻轻拍了拍苏问的肩旁,摇晃着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剩的苏问一人云里雾里的,最后一丝酒劲退去,才终于感觉到有些过头的凉意,不由扎紧了领口,自嘲道:“我也是昏了头,这种人除了酒还会记住什么。”
再一次去到三文馆,虽然失去了甲等弟子的身份,不过倒是被学府奖赏了不少学分,苏问直接去了破字剑诀所在的书架,竟是看到不少人如痴如狂的翻阅着那本古朴剑诀,只是脸上的愁眉始终不展,不少人在这里呆了数月之久,快要把书翻烂了也没能寻出其中真意来。
见到苏问走来,有些人面带期许,可惜苏问并没有拿过破字剑诀,而是换成了旁边的一本固字诀,学府十二字诀,唯有破字决一本剑谱,其余的都是运转灵力的法门,不过有了之前的经历后,他更加确信这十二字诀之中有人以念力注入真解,尽管他还没有决定成为一名神念师,但那又如何,好东西谁会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