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寺庙的钟声响起,人潮退去后,这座本就普通的寺庙再一次回归到平静,借着夕阳的余辉,一道身影时急时缓的映在院墙上,主持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四下无人,悄然流进大雄宝殿之中,竟是当着那尊无面佛祖的面前打开了功德箱,看着里面快要溢满的金银,脸上的笑意更显无赖。
“师傅,你又来偷佛祖的钱。”孤心寺中一共只有三个和尚,除了主持和略显瘦弱的不通以外,另外一个就要显得成熟“稳重”许多,甚至是见到他的人都很难相信一个戒受清规的和尚能够长的如此壮硕。
布衣和尚剜了徒弟一眼,却仍是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反倒是理直气壮的从功德箱中抓出一把揣进怀中,随后才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最是正经的向着佛祖石像一拜,说道:“九通,那出家人的事能叫偷吗?”
孤心寺两名弟子一个叫九通,一个叫不通,听起来似乎差了许多,可其实都是一样,出家人讲究顿悟,不通便是不开窍,而九通,十窍通了九窍,也还是一窍不通。
显然九通比起不通,不光是开不开窍的问题,似乎天生便如他的体形那般有些迟钝木讷,听了师傅的话,满脸迟疑的扫了扫脑袋,轻声问道:“那应该说什么。”
“这叫化缘,向佛祖化一份缘,他老人家肯定不会计较的。”这时不通持着一战佛灯走入大殿,将许愿台上还未燃尽的香烛取下。
“师弟,你又在做什么,那是香客们向佛祖燃的许愿香,你摘走了,佛祖如何知道他们的愿望,你这是对佛祖的大不敬。”九通瞪大了眼睛,连声制止,朝着佛祖石像拜了又拜,都中不断诵经祈福,生怕佛祖怪罪师弟。
不通却是无所顾忌的继续将那些香烛取下,学着师傅的口气说道:“佛祖老人家神通广大,这些香烛插下去时便已知晓,若是不及时清理掉,往后的香客该在那里许愿,所以佛祖非但不会怪罪我,赐我一道佛光普照也是应当的。”
“嗯,不通,你悟道了,为师很欣慰,记得把这些香烛送到山下钱老板的香烛铺子里去,好让更多香客可以得偿所愿。”布衣和尚并没胡须,可每每如此说到时总会下意识的捋一捋与他头顶一样光洁的下巴,好似有宗师做派。
“原来是这样。”九通恍然大悟的拍了拍他那颗不太灵光的脑袋,忽而想到了什么,向师傅问道:“师傅,有那么香客想要在咱们寺院出家,你为何一个不许。”
“佛陀只授有缘人,莫要修发不修心,他们自以为了却红尘事,脱了这三千烦恼丝便可入我空门来,既然看破红尘,何处不修行,立地也成佛,说到底还是脱不开,躲不起。”布衣和尚难得真正的正经一次,去仿佛说道真情之处,神色有些恍惚起来,于是又抓了一把金银。
“那师傅为什么要收我们两个,我俩自幼在寺庙中长大,连红尘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过,怎么知道有没有看破。”九通站累了,端来一个蒲团坐下,一边看着师傅从功德箱里“化缘”,一边看着师弟在许愿台上拔香,反倒是他乐得清闲,只需晨时暮后各敲钟一次,做好一日三餐即可。
布衣和尚掂量着已经塞满的胸前,心满意足的将功德箱盖上,朝着佛祖的石像装模作样的合手一拜,轻语道:“因为你们有慧根。”
“慧根?在那?我怎么看不到。”九通不知所云的在身上四下摸索着。
“你要是看到了,你就是师傅了,不通啊!你别只拔一个地方,挑些好的就行,空出来一截多难看啊!剩下的记得吹灭,明日起早再点上。”
“知道了,师傅。”不通又随手扯下几根,然后将其与的吹灭。
九通看不透这一来二去的玄机在哪里,不过看着他们都有事可做,自己好像就无所事事的样子,只得找来话题问道:“师弟,你今天抓着那姑娘的手看了好半天,师傅不是常常教导我们不近女色,而且这也是戒律中的一条。”
“佛经里还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当我放下那位姑娘的手时,我便已经真正放下了,反倒是师兄一直记到现在,究竟是我犯了戒,还是师兄犯了戒。”不通轻笑着说道,小脸上的无邪仿佛真如他口中所说的那般。
“有道理,原来痴痴不忘的人是我,阿弥陀佛,看来今晚要多抄几份经文赎罪。”九通大彻大悟的埋头低语,在这寺中,虽然他早入门,可比起师弟总觉得自己悟性不足,天资也是极差,一篇经文师弟看过一眼后便烂熟于胸,而自己却要埋头抄写好几遍才堪堪记住,有时很简单的道理自己想了许久也不明白,而师弟的随口提点的一句话就让他豁然开朗,师傅说成佛需要悟性和佛性,而这两样自己都差得很远,也许小师弟真的能够把自己的面目刻在那尊石像上。
“砰砰砰。”
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响起,敲了许久,九通却见师傅故意充耳不闻,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师弟,希望对方指点迷津。
“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是上香的人,多半是来借宿的,可咱们一共只有两间房,被那人挤了一间,哪还有地方给他们住。”不通一语点破师傅的心思。
“可这天色已黑,总不能让人家露宿野外吧!实在不行我把床让出来,在大殿中写一夜的经文便是。”别看九通长相不善,心底却是出奇的好,平日里便是连一只蚂蚁也不忍踩踏,说罢快步走了出去,布衣和尚想要开口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寺庙本就不大,九通又生的人高马大,三两步便走到门前,卸下门栓,开门后却又愣住了。
因为来的不止一人,而是有一,二,三......九通掰着手指数着,竟然有五个人,还有两位女施主,只怕不光是他,连师傅和师弟的床位都要让出来了,这可让他犯难了。
就在这时,敲门的那位公子开口说话道:“此处可是那个自己雕刻佛像的孤心寺。”
远远便听见对方提到雕像二字,布衣和尚眼睛都直了,快步走出大殿迎接道:“正是此处,不知几位香客可是来讨一座众生佛像的,这个价格是长命百岁二百两一座,病祸不侵再加三百两......”
“我们不买众生佛像,就来找个人。”一听到钱,这里可是有一个比对方还要敏感的家伙,一口回绝道。
既然不是生意上门,布衣和尚立马换了张嘴脸,虽说不算难看,却也离和善二字相隔千里,沉声说道:“那这里应该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尽快离去吧!”
“喂,和尚,俺还没说找谁你就说没这人,你当俺是傻的吗?”牛霸天火爆脾气登时便燃了起来,一双有烙铁饼那么大的拳头按在寺门上,九通难以置信的看到木门竟然下陷出一枚掌印。
“不得无礼。”苏问连忙开口制止,从怀中摸出一锭银两丢了过去,“我们来找一个背剑匣的人,还望大师再好好想想。”
苏问最自傲的本事就是看人,更何况只要不是瞎子,看到对方几乎是判若两人的变化,也该能猜出一两分来。
果然接到银子的布衣和尚立刻辗转了神情,再次施展了何为立地成佛的本事,慈眉善目的躬身行礼道:“不知施主要找的人除了背负剑匣外还有别的特征吗?”
“特征?”苏问微微皱眉,师兄的信中只告诉他找一个背剑匣的人学剑,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信息,就是连对方是男是女也不知晓。
“我只知道是一个背剑匣的人,应该会使剑。”
布衣和尚眉头微微一挑,心里暗骂一声,“这不是废话,若不会使剑干嘛背着剑匣。”却依然保持神色淡然道:“本寺虽然不大,可每日来往香客不下千人,若是不知道其他特征,只怕是大海捞针。”
苏问沉思了片刻,师兄既然叫他来,那必然会遇到对方才是,索性继续问道:“大师,寺中可还有其他人。”
“只有贫僧和两个徒儿,可他们都不曾使过剑,更不要提背剑匣了。”
“不是啊师傅!你房间中不是还有一位香客在这里住了许久吗?”跟出来的不通开口说道。
布衣和尚明显神色有些变换,朝两名弟子摆了摆手,故作镇定的说道:“那人是贫僧出家前的一位亲戚,贫僧也未曾见过他有什么剑匣,应该不是施主要找的人。”
“是与不是,不知可否见上一见。”苏问轻声问道,不管那人有没有背剑匣,总之在这个时候留在寺中的人就值得见上一见,至少师兄的话从未出错过。
“这。”布衣和尚犹豫不决的吟了一声。
苏问连忙摸出一锭银子。
“可是。”
又摸出一锭。
“他。”
银子换成了银票,一旁的七贵看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咬死这个财迷心窍的秃驴。
好在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和尚在看清银票上的数目后,缓缓回过头去,等待重新转来时之前的犹豫仿佛被一扫而空,只剩下满脸的笑意和虔诚的向佛之心,手臂一仰,说道。
“几位施主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