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虽已为日转之时,可哪哪望着也寻不见一抹昏黄,寖入眼眸的皆为一片青灰的朦胧,倘若那杜老先生能于这溟濛的甘霖之中漟上一遭,嗅嗅这水雾云霾的清香,想必也欲魂断于此吧。
到底是江南这山水地儿的意境,落了愁的天儿就是徒添悲绪。
他同她的身影映在了小石桥的积洼上,渐近渐远,渐浑渐澈,随着点脚处的涟漪而泛着波荡。
“瑶瑶,当这点儿,可莫要再淌着水了。”陈译轻挪着手将她牵到了自己的身旁,这只小猫儿怎的劝都是不见闻的,方才走步亦是如此,稍个不留意便是踩了一脚的湿稠。
“嗯。”小石桥下的汩汩流水浮着灰白灰青的色儿,透着飘于空中的露水净是映在了面上,她这会儿子的脸色可着实阴了些。
“怎了?莫不是有心事?”日里的活脱劲儿早是不现了,但瞧她那安分乖羞的样儿便是不难知晓的,她,或是有梗于心。
“嗯,瑶瑶有心事。”她的步子放缓了些许,或似想同这陈译更亲一些,脖颈后的背领已是贴到了他的胸膛之上,享着他吐露而出话语,气息,飘入了自己的耳畔。
耳背之上的苍白终是现了一丝暖色,或许真是凉着她了。
姜禛的步伐俞行俞缓,不会儿便是歇候在了原地,但见她抬眼凝眸时的踌躇,犹豫,此刻,她那欲言又止的话,她那欲露又躇的意,陈译都懂。
她的眼眸亦在叙述着。
这濛濛细雨的天儿仍是不见消停的,这裙衫裤裳尚且裹实,即浸了小雨也大影响,就怕又是一脚踏空,入了小石道上浅洼短坑,届时,足袜单薄,保不齐又得踹着湿寒归家了。
“译郎,你,说的无错,瑶瑶或许确是无人要的。”生怕又会淌着水了,姜禛掂着脚尖,轻声步挪步到了陈译的面前,而后。
探手而出,环抱住了他。
“那邱诗郎亦是如此的,瑶瑶,确是惹人厌嫌的。”或许是因了这细雨吧,她的话语传了陈译的耳中,竟是感觉有些湿润。
“译郎,你,你说的无错,确是如此的。”又是三两滴雨露滑过了枝杈,自伞沿之上飘零而下,落在了姜禛的肩上,落在了陈译的心上。
“或许吧,但……”陈译并未把话言过,只因他瞧见了姜禛抬眸时的期望。
又能如何呢?此下这般若是想拥那便拥个尽兴吧,拥个自在吧。
他的心跳声很是急促,一阵的“砰砰”声作响,这既是他的躁动,亦是姜禛的归宿。
待得二人的心绪尚且不为凌乱时,如此方才将手自姜禛的后脑瓜上撤下,令她暂且能从自己的胸膛之上脱离,而后,亦是重复了一番。
虽是牵着她继续朝前走去,可这小桥流水人家亦并非风景,二三仿徨之下确是晃悠进了泥泞之中,湿漉漉的足袜束着脚丫当是不适的。
“瑶瑶,你来掌伞吧。”陈译侧身望向了姜禛,亦是瞧见了她那本是净白的云头锦履,此刻已是染上了污浊。
“嗯。”虽不解其意,但姜禛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招了招手便是接过了竹枝伞,高高的轻点起了脚尖,倘若要为他抚伞还需抬些手方才能遮过头顶,如此这般的动作,时儿久了自也是会感到酸楚的。
陈译却是另有他意。
“译郎,你怎的忽然就……”于姜禛的疑声之中,慢慢的,自己已是落入了他的怀中。
“瑶瑶,你的鞋袜可都脏湿了,倘若如此这般走下去,怕是要患寒的。”现下这般境况,若再为他抚伞倒也是不酸手的,但瞧姜禛将伞枝轻斜,于这水雾缪雨之中,护着他,亦护着自己。
小韭晃悠着身子绕过了门帘处的吊饰,一步两步的哆嗦净是将木盆中的水撒了个磅礴,怕是待会儿又得重新端上一盆了。
“三娘,您这日儿去那了?怎会将这足裳脏湿成了这样?”小韭揣好了棉帕,方才尚在为姜禛洗脚,将这湿漉退却干净后确是舒坦了颇多,那净滑的小脚丫子亦早是回现了出来。
“我没去哪,就是,就是随便溜达了一会儿。”姜禛还在念着今下的种种,陈译给予自己的回答并不是她所期愿的。
“咸了!腻了!甜了!”这屋头内的香味儿可着实是馋人了些,但见那各色的菜肴摆在了姜禛的面前,竟是不得喜的,味同嚼蜡。
到底不是这菜品的歹劣,而为她这心境败了这胃口。
“三娘子,咱个还是莫要出门了吧,这天儿可不为好的。”小韭随在了她的身后劝道。
“不成,我还未食足呢!”她抬手缕了一束发青于手中把玩了起来,不时便勾着指头打起了圈圈,确是俏皮了些。
“可,可,这雨天儿也不见有多少铺子起市呀,娘子若是饿着了,咱个,咱个归府上便可了,这地儿也是不得稳妥的,别再落了磕碰的,届时小韭可又得挨手板了。”小韭好一阵的劝说却是不待她支声的,只是继续一个劲的朝前去着。
于坊市中的铺子确是熄灯了大半,可那些三寻三的酒楼却仍是亮着火光,远远的望去便同那河岸旁的灯塔一般,格外醒目。
待得姜禛领着小韭随意寻了一家酒楼,于后便已是落坐其中,她倒是不拘谨的,起声唤了个小二便是嚷嚷了许久。
这酒也有了,菜也齐了,自当饱腹一番才是,但见小韭却是抢先一步将那酒提护于了怀中,劝嚷道:“别,别,娘子您可莫再动酒了,小韭这伤可还刚好呢!”
姜禛这会儿倒也是听劝了,自是不愿小韭因了自己而挨板子,但,还是因了他的那句“瑶瑶,你以后可莫再买醉了,好吗?”
——好的。
“呵呵,这丫头倒是有点趣子。”于三楼档口处的一名黑衫男子含首低眉而下,其眸光所落之处乃是坐于下方的姜禛同小韭二人。
“这,这,六哥怕是糊涂了吧,竟是同这蛮妮那般亲腻,糊涂!”黑衫男子的对面尚坐着一位长发垂于胸前的青衫少年,只是,这少年的面相可着实娇嫩了些,峨眉并起,秀丹凤眼,怎怎的都为一个俊美,但闻其声亦是纤细,毫无男郎那般的英气粗犷,莫不是,莫不是那阳宠之人?!
“不然不然,如此活脱的姑娘倒确是少见的。”黑衫男子又是斟了个满杯随后一饮而尽。
“什么活脱,四哥哥你瞧她内吃相,毫无姑娘家的内敛,我就纳了闷了,绣姬到底哪不比她了?!”这青衫少年的性子倒是同姜禛有些相仿,亦是絮叨起来便是个没完没了了,但瞧他方欲举杯而尽之时,却是被对头的黑衫男子劝阻道:“珺如,你可不能动酒,出来前咱们可是有过约的。”
举着酒斟的手自桌前稍顿了片刻,似思似虑了许久方才撤手,但闻那埋怨的话语倒是叨唠个没完“哦,真是,真是不运,起初再宫里便是哪哪都看着我,现下偷摸着溜了出来四哥还是如此,我……”
青衫少年的话语亦如那娇滴滴的涓水,晃啊淌啊,终是漂进了黑衫男子的耳中,或也似习惯了,一眼笑意便是堵住了他的嘴。
“咱们明儿便去找六弟吧,顺去瞧瞧他那爱许。”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