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西区老旧低矮的砖混楼房群里,江笑笑再三确认着手里地址的门牌号。
抬起手,敲了下去。
一遍、两遍,屋里终于有了回应。
可能是太着急了,没从猫眼确认就开了防盗门。
是裴瑞熙。
她看着来人是江笑笑的时候,脸上亲善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怎么是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你想做什么?”
三连暴击的质问把敌对关系树立得十分明确。
江笑笑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想要口吐芬芳的冲动,象征性地拉了拉嘴角的肌肉群,“你想跟我聊吗?”
裴瑞熙皱紧眉头,像看傻子似地把她上下打量一番。
有些奇怪、有些疑惑,却说不出来。
她警惕地攥着门把手,“不想。”
说着,就要关门。
江笑笑双手掰在门橼边,翻了白眼道,“我也不想。”不待对方开口,她又道,“可是,我不想你因为我辞职。”
“江笑笑,你是不是有病?”
“警察跟着我的,我做不了伤害你的事情。就是聊两句,不耽误事儿吧。”
“……”
江笑笑的态度强硬,裴瑞熙思虑之下答应了。
也没让江笑笑进屋,而是带去了临街的一个奶茶店。
玻璃门,里外都能看得清。
当真谨慎到底。
落座后,江笑笑直接干脆地放出一段电话录音。
—江律师,这位裴小姐是您的朋友?
—不算。
—那……
—王总,裴瑞熙的文凭确实是劣势,不过您可以试试,一天、一个月都可以,如果她的实际能力仍然够不上贵公司要求的话,您可以随时让她卷铺盖走人。
—您言重了,您推荐的人必然有过人之处,我会用心对待的。
—王总,我实话讲裴瑞熙在嘉亿的去留,与你和乔信集团是否会有生意往来毫无关系,她没这个分量。
—……
—所以,用不用这个人由您和嘉亿的需求做决定,我只是……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江律师多虑了。那就麻烦要一下这位裴小姐的联系方式,我马上让人事部安排面试。
—……不好意思王总,需要麻烦贵公司人事部的员工在招聘网上搜索她,因为,我并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今天你我的谈话内容,包括裴瑞熙。
—明白、明白!
“王启的声音你听得出来吧。当初你们王总多了个心眼,把和江……和我的电话沟通都录了音,这就是我推荐你进入嘉亿的过程。”
江笑笑收好手机,对上裴瑞熙木然的眼睛,“听明白了吗,并非是因为我的推荐嘉亿才录取你的,你是经过了他们面试、实习审核才入的职。”
“哼。”裴瑞熙一丝冷笑噙在嘴角,“江笑笑,你多大?这么幼稚的话,亏你说得出口。”
“……”一瞬间像是被人戳穿似的紧张,江笑笑的跳动的心脏猛地加速了起来。
裴瑞熙又道,“如果没有你,嘉亿不会特地去看我的简历,如果不是因为你,人事部绝对不会留下我。白天你找我的时候不就是这么说的吗?我凭什么能得到这个机会,我有自知之明。”
“可是,如果你表现不好早就被炒掉了,怎么可能有如今的发展,是他们认可了你,你应该珍惜这个机会。”
裴瑞熙冷冷一笑,“我感谢王总和嘉亿的肯定,可我无法接受是你给予我的机会。”
“哎哟,你别这么拗行不行。嘉亿稳定有发展,老板仁义,福利待遇都不错,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想想你年迈的父母,想想你的未来,或许忍一下就过去了呢。”
对于着急得在凳子上几乎快要跳起来的江笑笑,性子刚硬的裴瑞熙不禁面露不解。
因为,江笑笑是真诚的。
于是,裴瑞熙出现了一丝动摇。
但动摇的不是决定,而是态度。
她深吸一口气,收起仇视的目光转而看向门外,肯定地回答道,“我有手有脚饿不死,更不会让我父母吃苦。”似乎意识这话说得太冲了些,她缓缓又补充了句,“也许离开嘉亿日子会难一点,但至少心里舒坦,对得起我死去的哥哥。”
话已至此,江笑笑心里还想着再劝劝,可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就那么呆坐着,直到裴瑞熙离开仍旧是目光无神地嘟着嘴,满腹委屈的可怜样儿。
时至傍晚,奶茶店的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却有人在江笑笑的面前搁下一瓶可乐。
是盛阳。
他慢慢悠悠地拉开小小的铁椅子,碍着受力表面积有点局促,所以盛阳刻意侧着身子坐的,倒跟他吊儿郎当的土匪气质十分契合。
“你怎么来了?”她伸着脑袋往外看了看,想着监视她的人必然不会这么无聊事无巨细地通知盛阳,那么只余下一种可能,“你一直跟着我?”
“嗯。”他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盛阳到底是放心不下,原本是打算在楼下等着许买他来了之后再走,可江笑笑不消停。
只是没想到来见的依旧是裴瑞熙。
想了想,就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没有现身阻拦。
当然结果也在盛阳的意料之中。
那么此刻的出现,本意是想安慰却无从下手。
还好,江笑笑对他算是了解,也已经逐渐习惯独立面对心理上的烦闷,自我调节能力突飞猛进,见着盛阳很快就收拾好心情。
仿若小学生汇报一样,不疾不徐地讲述了事情经过。
最后她说,“其实,我要是裴瑞熙也不会再回嘉亿的。”
“为什么。”盛阳面目板正毫无半点疑惑求知欲,似乎就是象征性地配合着反问而已,带着些许的……讨好、顺从。
于是,江笑笑微微扯了扯嘴角,心中阴霾去了大半。
吸着气伸了伸懒腰,“不吃嗟来之食呗,人得有骨气。”
盛阳见状,低头浅笑着自己胡乱在桌面上敲击的食指,继续挑了挑眉梢,“那既然知道结果,何必来这一趟。”
江笑笑抿了抿嘴唇,眯着透过玻璃看着天空里的余晖,感慨道,“我就是不想让她的心血白费,无论是不是基于补偿的心态费劲吧啦地把人塞到那么一个优质企业去,却因为我的冒失让一切付诸东流,所以我就想要做点什么。”
“为了心安?”
摇头,“就是觉着应该吧。”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明早已料到结果也要撞一回南墙,不计较结果不论得失,不考虑值不值;因为想,因为觉得应该,那就做!
盛阳目不转睛的样子,把江笑笑盯得莫名其妙,浑身不自在。
他苦笑,“你让我想起以前的自己。”
“然后呢?”
“很傻。”
“……”
盛阳感受着刀人的目光,却笑着没说话。
其实他还想说,虽然很傻,但日子很有意思。
依旧是苦笑,盛阳站起身来,低头看向江笑笑,“走吧。”
可她却不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