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躲藏
待小伙计带上的门后,除去木香及姜祺带在身边的小厮,屋子里便只余下阮玉仪和他。
他却是没叫雅座里静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闲聊着,惹得饶是她也不时轻笑,心道,这位郡王真是极擅哄人的。
相比之下,世子的性子真是冷得多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没话找话。她忽地想到,不知世子这般的性子,是如何收得那许多如花美眷,而风流之名又是如何传出来的。
这是令她有些费解的。
她没纠结太久,因为不消多时,便有伙计陆续将各色菜品呈了上来,其中自是多为京中的菜系,却也不乏两碟南省的菜式。
见她怔愣,姜祺虚指了指那两碟,侧头瞧她,“听你说你是婺州人氏,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应是江南的地名。我平日里总点这两道,也不知口味是否正宗,正好你也能替我尝上一尝。”
虽是说了小慌,他却是面色如常。
其实这两道并非他寻常所点,只是恰好玉仪在,也不知她是否吃得惯京中口味,因而照顾一二——即使知道她远嫁京城,应是在此住了有一段时日了。
她眸中不由浮起笑意,颔首,“公子用心了,不过两地相隔甚远,想来是有差的。”她执起银箸,挑了一些,放入口中。
入口咸甜,手艺还算是到位,至少程府中膳房的厨子是比不得的。她便向姜祺夸了几句。
不想他真听了进去,待上了下一道菜的时候,他给了一个鼓胀的荷包给伙计,叫他拿给掌勺的师傅。另给了几块碎银,伙计欢喜地收下,连声应了。
姜祺随口道,“此处有个姑娘极擅唱曲儿,闲来一听,倒也是极新鲜的。若玉仪感兴趣,我便唤她过来。”
闻言,她住了箸,四下看去,见空地还算大,便道,“多叫人来,却是显得不自在了。若是公子不嫌弃,玉仪可献上一舞,聊以解闷。”
正巧昨儿对梅姨娘所编那音律稍加整合,粗粗成了一小段舞。听他言语间,似是对丝竹之声,曼舞之姿见闻不少,她便有些起了兴致。
他眸中一亮,“却没想到你还修习了这些。”他稍打量她一眼,见她身形纤细,倒真相是擅舞之人,遂侧过身子,表明自己的期待。
木香接过她递过来的披风,阮玉仪则退至空地上,浅施一礼,便翩然起舞。
此舞所依之曲调子和缓,因此她的动作也是缓慢地舒展开的。衣袖翻飞间,好似一只山涧中的蝶,几乎水面贴着掠过,却丝毫不湿身。她身子柔软,又为这一舞平添娇媚。
姜祺的眸光跟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忽地觉着手中玉骨折扇也碍事起来,便随手搁在了几案上。
他看得入神,连外边有伙计来报也毫不知晓。
那伙计只好走入内间来,轻声唤道,“殿下,外边一位公子正找您。”
阮玉仪听得他还有事,便暂且停了下来,与伙计一道看向他。
姜祺这才回了神,虽心下略有不快,还是缓声对她道,“不知是哪个多事的。你且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她只知有人寻他,却不晓得来者为谁,因而柔声道,“公子不必在意,尽管去便是。”刚动作了一会儿,她额角沁出了些薄汗,双颊不施脂粉而红,莫名便容易叫人想到了别处去。
他应付姑娘向来有一手,眼下却不禁短了言语,只得别过头,低低嗯了声。
如此,便愈发觉着外边那烦扰他的人惹人生厌了。心中正愠怒,绕过屏风,满以为那人是在门外候着,不想在外间便见着了一玄衣男子,且浑身透着清冷之气。
这份冷是缠在骨子上的,像是生而带来一般。
姜祺心下一跳,愠色自是瞬间消泯,“皇、那个……兄长——”他却是一时忘了皇叔的规矩,差点又惹到他。
见姜怀央也不应他,只兀自喝着手边的茶水,虽知道他并未对自己怎般,也有些不寒而栗。
家中着人来捉他回去,也并非一次两次了,只是他这小皇叔日理万机,鲜少这么亲自管束他的。
姜祺敛声屏气,不敢言语。
他这会儿只希望小皇叔不要向屏风后探去。家中父母虽是纵着他,可姜怀央却是一直厌烦见到他身边这些莺莺燕燕的。
“兄长……”他试探地问,“您可用过午膳了?不然我叫人再拿些来?”
若他应下,则表明了他不过单纯来用个膳,便没什么好怵的,若是——
姜怀央并未理会他的示好,而是淡声道,“你若如此愿意往外跑,那便是斋戒的日子太短,我会叫住持再留你些时日。想来寺中也不会缺你一双箸。”
其实,他心知肚明郁王放任姜褀这般行径的缘故,可明眼人都能见姜褀无意政事,他忧虑的也从不是这个。反之,他虽不指望姜褀能有多大功绩,起码希望他不要做那浪荡闲客,肆意挥霍了岁月。
闻言,姜褀连声叫苦,“又是母亲托您来的?”
姜怀央撇了他一眼,“适逢途径此处,听闻你携了一女子来。”这才来敲打他一二,免得好不容易收敛了些,稍不注意,又厮混去了。
姜怀央注意到那屏风上映出的一道身影。
隔着屏风,只影影绰绰可见她的身形。舍了妆钿丽服,见形不见容,像是虽随意勾勒的水墨丹青,竟也显出浑然天成的娇美来。
却是瞧着略有些熟悉。
屏风之后,阮玉仪听见了姜怀央的声音,僵在了原处。她似是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将这半透屏风烧出一个眼儿来,而后将她也烧着似的。
虽是知道她只要不作声,他大约是认不出自己的。可她还是下意识往角落藏了藏,紧盯着屏风上所绘的雀儿。
木香原是没听出来的,见小姐的反应,也隐约猜到外边的是谁了。
阮玉仪将手轻压在胸口,手下似能感觉到剧烈的心跳。她脑中晃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她像是在外玩乐的娘子,被夫君逮了个正着。
思绪正乱着,蓦地,却听一个清朗的嗓音传来,“玉仪,不知你可还有兴致将后半支舞跳完?”
是那“郡王”的声音。
她直听得心下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