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下毒
重华宫外,寒风呼啸,拍打得窗子吱吱作响。
淑妃拉过阮玉仪的手,“本宫想为陛下送些糕点去,但惜陛下并非每次都会允本宫的人入内。妹妹正当宠,想来陛下不会拦你,你替本宫送去可好?”
“也无需麻烦妹妹的人做,本宫这里有现成的糕点。”
她略过阮玉仪的肩,望向后边的嬷嬷。那嬷嬷眸中闪过一丝暗芒,微微颔首。
她收回了目光,又复落至阮玉仪身上。
阮玉仪心中突突地,推脱道,“姐姐的心意,还是亲送去的好。”她并非不愿帮忙,只是淑妃就算是假借她手,也执意要将糕点送至圣前,实在古怪。
她不敢轻易答应了下来。
淑妃知晓她心中顾虑,解释道,“妹妹大可放心,只是糕点而已。你只需送至陛下面前,盯着他吃下便是。”
如此一说,几乎是将那糕点有问题一事,明晃晃摆在了她面前,她还哪里有不明白的。
她眸光微闪,欲后退,却被淑妃牵住腕子,“这、这是——”
淑妃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稍左右看了看,“妹妹便应下本宫罢。若非陛下不待见旁的人,本宫也不至于来烦扰你。”
正是背窗坐着,她发上金簪晃出刺目的光,秾丽的容色上,覆着一片阴影,眸中幽深却坚决。
阮玉仪瞧得瑟缩了下,蜷起指尖。
淑妃也不逼迫,只回视着她,静静等着她的答复。
她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连她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去。她听见自己嗓音疏淡,道,“姐姐一番心意无门可表,臣妾会替姐姐带到的。”
淑妃握着她腕子的手紧了紧,仿佛在安抚她。
如淑妃所说,她提了食盒去养心殿的时候,并无人拦她,甚至无需通报一声,便为她推开了殿门。
殿内雕梁画栋,可陈设古董却稀少零落,不见奢靡之气。她不是初次入这养心殿,但神思清明,能四下细细打量,还是头一回。
往日里,似乎也多是在此处云雨温存,如何顾得上此处的格局陈设。
她亲自提着食盒,缓步入内室。侧边的墙上,高悬着一把长剑,剑茎上所缠的绳已多有磨损,可见其并非是简单的陈设,而是曾真正被长久握于手中的,饮过血的长剑。
姜怀央正批着奏折,见来人是她,眼中泛起讶色,伸了手,示意她过去。
她垂下眸,敛尽情绪,试了数次,方才弯出一抹笑。她缓步走过去,足腕间铃音细碎作响,声声入耳。
她顺手将食盒放在桌上,熟稔地勾住他的脖颈,坐于他膝上。
“今日怎地会想着过来?”他声音温和,显然心绪明快。
平日里这小娘子可是避着他都来不及。
她原想答替淑妃送糕点来,忽地思及糕点里掺的是何物,改口道,“臣妾亲自做了桂花糕,特为陛下送来。”
她顿了下,瞥了眼桌上奏折,迟疑道,“臣妾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他在她唇上轻点了下,“怎会。”
阮玉仪似是满意了,笑意更深,她打开食盒,拈起一块,“陛下尝尝是否何口味。”她紧盯着他的神色,不愿错漏一丝一毫。捏着糕点的素手,也微不可察地颤着。
桂花糕做得精巧,隐约还能看见做点缀之用的桂花瓣,凑进了,一股馨香扑鼻而来。
她的伪装委实是拙劣得很。
他神色一暗,叹口气,将她的手拨开,“朕待会儿便吃。怎的穿得这般单薄便过来了,身边人是怎么侍候的?”
他蹙眉。眼前的小娘子只着了裙衫,这般寒凉天气,却也不披着斗篷之类。
木香一听,毫无迟疑便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阮玉仪缩了缩身子,恍惚地想,许是方才没注意,落在了重华宫。
他吩咐宫人将殿内的炭火添足些。他渥着她空着的手,企图融掉她指尖的冰凉。
她还记着来时的目的,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衔住桂花糕,凑了上去。香软的糕点抵住他的唇,他略一犹疑,还是吃下了。
他暗着眸色,不由分说地将这个吻加深。
耳边尽是细微的水声,她软在他怀里,只觉身子愈渐回暖,甚至泛起几分燥热。
木香垂首盯着地面,耳尖泛着红,不敢抬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得以借口不再搅扰陛下公事脱身。离了暖炉的热气,寒风一下便裹挟上来。也不知是后怕,还是冷得,她只觉浑身有些绵软无力。
也没注意是如何回的落梅轩,总之她沾了榻,便歪在引枕上。稍一抹额角,那里已布着冷汗,黏腻濡湿。
她取了帕子拭了拭,忽而顿住,指尖明显地颤着。
她是不是不该因着一己私欲,去诱他吃下这般的东西?她放下手,死死揉着帕子,几乎要将它揉入手心似的。
他不仅是她那阴晴不定,需要时刻小心近身的夫君,他更是天子,是天下人的君王!
如今新帝登基不足半岁,就算是他有能力将大权尽数握于手中,也难免天下稍有动乱,不及太平时候。这时他若是没了,后宫众人暂且不提,百姓将如何?大芜将如何?
他嗜血的名声在外,却也非真正以杀人为乐的暴君。
天下易主频繁,受难的终究是百姓。
思及此,她脸色已是苍白。但愿淑妃那糕点里的是不是烈毒,否则她就成了天下的罪人了。
她起身,不顾身后木香唤她,往出快步走去。
不能耽搁。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她经过一名宫婢。那宫婢一惊,将她拦了下来,“婕妤?”
“有何事容后再禀。”阮玉仪试图绕过她。
但那宫婢不让,侧迈一步又挡住她的去路,“婕妤莫急。奴婢是重华宫的,我们娘娘道,方才有些事不便言明,要您先看了这书信才好。”
听见淑妃一称,她方才顿住。接过宫婢手中的书信,心如鼓擂。
她略略扫了一眼,瞥见上边的说辞,心中猛地一松,终是脱了力,跌坐在地上。
她耳边嗡鸣,隐约听见那宫婢和木香相继响起的惊呼。
她攥紧了那信笺,后怕得浑身发颤。
——幸而那桂花糕也只是桂花糕而已。她已无力去想,那时淑妃为何会如此说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