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诘问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将整个儿程府都浇得湿润,因而今晨,连地面都还是深色的,却是不大方便行路的。
阮玉仪回了院儿里,稍歇了一会,木香便上前来报,说是那钗子的事情有眉目了。
“在何处发现的?”她自窗柩外,灰调的雨色中移开眼,问道。
木香呈上来一方青色的帕子,这帕子被叠作长条形,显然包裹了什么物件。阮玉仪接过,将帕子展开,里边一只蝶状银钗便露了出来。
她将目光落在木香身上,眸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回小姐,”木香犹疑半晌,开了口,“东西是在青黛枕下发现的。”方才聚集了几个婢子一问,无论谁都矢口否认,说是不曾见过。木香自然便只能叫上木灵两人一道翻找。
上次丢弃荔枝之事,经由她旁敲侧击,最终发现那人是青黛,她也不好声张。只是此次,自是对青黛会多一分怀疑,便从她的地方先寻。
原以为要一番功夫,不想果真在青黛处有所发现。
木香心下除了有些许愠怒,但更多的则是“果然如此”的平淡。
她自是不希望院子里出了手脚不干净的货色的,只是此事却放任不得。眼下来看,若东西真是青黛擅自拿的,只知道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想来也不是惯犯。
阮玉仪将东西搁在一边,敛下眸,叫人看不清眼中情绪。她淡声吩咐,“去将青黛叫来。”
木香应下,便退了出去。
不消多时,青黛便跪于她的跟前,“见过少夫人。”她仿佛并不知道为何会被带过来,声音脆生生的。她的脸上薄施脂粉,算不上绝色,倒自有一番清丽在。
阮玉仪打量了她两眼,缓声道,“你可识得此物?”她手持银钗,一边的木灵便将东西取过,递到青黛跟前。
青黛见了这钗子,心下一跳,再悄悄瞟了面前的几人一眼,知道情势不对。于是稳了稳心神,回,“奴婢不识。”
阮玉仪怡然地把玩着衣袖,抚过上边的刺绣。她并未直接问,而是转而道,“我记得你父亲早逝,可是家中有什么困难?”
其实这钗并不值当几两银子,她的妆匣中分明还有更贵重的钗环,她想不通若真的只是起了贪心,为什么偏生只拿了这一样。
不过若是急需一些东西拿回去补贴家用,这才动了歪心思,还算是讲得通。
“小姐何出此言?”青黛从前也是在大府邸做活,身边主子多,没少见这些勾心斗角的手段。这会儿一听,隐约明白她为何会在此处了。
木香接道,“昨夜里我发现小姐一枚银钗不知所踪,四下寻而不得。结果今儿在你的枕下找到了东西。你待如何解释?”
青黛微微张嘴,眼中尽是茫然。“小姐,奴婢没有。你要相信奴婢!”她膝行上前,攥住了阮玉仪的衣摆,声音凄凄。
见她别过脸,扯回了自己的衣裳。青黛便知晓,这位少夫人虽看着心软,平日里对院里的婢子也从不多加苛责,可却是个有主意的,不会叫谁都能欺负到她头上。
青黛以为,此事早不只一个钗子的关系了,这位更像是在借此清理不忠之人。但她可不觉得此时是离开的好时机,于是使尽浑身解数扮可怜。
甚至须臾间便酝酿出了泪意。
阮玉仪神色不动,“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这钗也不能长了腿,自行跑到你那去。你也莫要害怕,只消诚实将原委讲清楚,自会从轻处理。”
青黛拼命摇头,几乎要将发髻晃散了去似的。她自以为聪敏,怎会信了阮玉仪的说辞,只当是她为了套她的话才有此一言。
阮玉仪垂眸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泪眼涟涟,端的是一副可怜无辜样。
她心下不忍,叹道,“再允你一日斟酌该如何说,若还想不清楚,就当那日我并没有将你要过来,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便是。”
闻言,青黛脑中猛地跳出身处牙行的那几日。这些做买卖的地方,要呈给各位主子看的地方,自是光鲜洁净,可背后关押她们的地方,便是脏污不堪了。
那里的主事者也不拿她们当人看,轻则打骂,重则生生被鞭打致死。青黛放得下身段,加之主事者指着靠她的身子和脸买个好价钱,这才比旁人多逃过些毒打。
她一直相信她余生会是个富贵命,她怎能回去?
她不能回去!
何况她上一家便是被赶出来的。是,她接近程家少夫人,是心思不纯,可她没做就是没做,这会儿认下,岂不白白替人顶了锅,天下哪有这等道理。
她想不明白究竟是谁会陷害自己。她思索着,乱了心绪。
阮玉仪见她不开口,便摆了摆手,道,“退下罢。回去好生掂量掂量。”
青黛哪里甘心就这么回去,正待再说点什么,却见阮玉仪起身往内室去了。木香冷声道,“青黛姑娘,请罢。”
现下委实是留不住了,青黛不甘心地向内室看了几眼,这才离去。
木香将门掩上后,也便去了阮玉仪身边。
她垂首摆弄着玉白的指尖,余光瞥见木香进来,手中一顿,放了下去,“你说,青黛是否并非虚言?”虽然就算拿走银钗的是她,可见她那副模样,不似作假。
“小姐,且再等等罢,待她顶不住心中压力,自会向小姐坦白,”木香沉声道,“若她还是不肯承认,将她发落了便是。”
在青黛来之前,院儿里从未出过这样的事。她不信偏生就如此巧合,青黛一来,便有旁的婢子动了心思,是要偷来给她的不成?
木灵嗤道,“小姐有所不知,您前两日给奴婢们分了荔枝不是?这青黛啊,一口未动,竟是给扔——”
蓦地,她被人捂住了嘴,哼了两声,正回过头要嗔,却见木香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见她明白了,木香才放下手,道,“小姐,木灵的意思是,一口未动,给存着了,竟是到现在也没坏。”希望小姐没听出来。
她盯着阮玉仪的脸,盼着从那上边看出点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