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下套
木香挡住了落在李美人身上的光亮,掷下一片阴影。这阴影犹若一盆凉水,将李美人浇得一激灵。
她垂眸看着李美人的异状,“小主,还请您移步绕路而行。”这李美人素来爱与小姐使绊子,今儿可不能让她搅扰了去。
李美人将目光偏了偏,忽地意识到那人的身侧,有这许多宫人,她就算是眼下使了刀子,也成不了心中所想。
她嗤嗤笑了声,盯着阮玉仪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剜下块肉来。
她终是转身离去。
宣册已毕,阮玉仪双手接过册文,面北叩首后,直起身子,将册文递给一边的女官。如此,仪式便算是成了。
“恭喜娘娘。”那女官笑道,“如此,奴婢便回去复命去了。”
她搭着木香的手起身,微微颔首,发上钗饰映出灿然的光亮。
回了宫后,她捱不住满头繁重钗环,因对镜拆卸,拆得急了,勾连出几绺发来。
木香见了连连制止,接过那拆了一半的簪钗,“娘娘,方才那人是李美人。”有几绺发卡进了簪子里,犹疑片刻后,也只有拿小金剪剪去。
“她怎会途径此处?”
身后的人默了会儿,两人在铜镜中对视。木香道,“小姐,奴婢不敢妄自猜测主子,只是那时李美人转身走后,衣袖下似有什么闪着光的物件。”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呼吸微滞,吁出一口气,方开口道,“你可瞧清楚了?”李美人虽隐隐有与她撕破脸的意思,应还不至于如此胆大。
“奴婢不确定——那像是刀子。”
最后一根固定用的簪子拆掉,她一头乌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她抬手揉了揉被拉扯得生疼的发顶,起身往几案边走去。
她轻声道,“既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也不好随意污蔑人的。你只着人将李美人那边看紧些,若有何异样,速速来禀。”
从木香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小半边沐浴在光下的侧脸。她的目光落在窗牖下,眸若点漆,不知正思忖着些什么。
木香欠身应道,“是。”
日头渐落时,果真探到了不寻常的消息,道是李美人的人以日用为由头,去内务府支取不少柴禾,以及几个火折子。
木香神色凝重,“娘娘,我们该禀报陛下罢?”此人的心思,虽为实施,却已昭然若揭。
阮玉仪悠悠然为自己斟了些茶水,壶口倾泻而出的水,冲击得杯中茶叶不断旋转。水及七分,她放下了茶壶。
“不必,”她垂眸,“陛下政务繁忙,岂能以后宫之事频频去烦扰于他?”
——可若是事情闹大了,那就不一样了。
木香不解,难不成就纵容李美人的作为?她将心中疑问问出。
却见阮玉仪微微颔首,“你去备一锦衾……不,还是两件斗篷罢,放在盥室中,桶中的水也要放满,不必在意冷热。”
既然劝解无用,她总得找些办法让李美人消停些,至少将罪名坐实了,一时半会再起不了害人的心思才好的。
而最省事的,就是借他的手。
夜里,她还是照常歇下了,未免被怀疑,还换了寝衣。
月光如水,透过半开的窗子落入她所在的内室。撒花金销帐之下,她睁着一双明眸,并未睡去。窗外静谧得一如寻常的夜。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错怪李美人的时候,透过那道窗缝,外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动静很轻,若是真入睡了,大约也察觉不到。
她微微垂眸,她宁愿是她真的错怪了李美人,而那时看到的反光的物件,也不过是一枚银镯。可她不过是放松了值守的宫人,便当真有人闯进来。
她起身,拨开床幔,木香就守在一边。
她随意趿着绣鞋,与木香两人轻手轻脚走进了盥室。斗篷被整件浸入那浴桶中,兜帽沿的白狐毛也被打湿纠结至一处。
她曾想过要宫人们先出去避上一避,可转念想到毕竟还有岑礼在,她但凡动作大一些,难免惹得陛下生疑,因此只好作罢。
不过下房离她的住处稍远,估李美人支取的柴禾来看,应是没将下房也算上。何况宫中夜里也有人巡视,若有火光,要不了多久就能被发现,也就不必担心了。
她们方披上斗篷,便听窗外隐隐传来焚烧的噼啪细响。
兜帽遮了她大半张脸,温热的水滴入她脖颈中,顺着衣物一路往下滑。木香一副随时准备带着她冲出去的模样,她却是神色冷静,冷静得令人发怵。
仿佛李美人要弄的人,压根不是她一般。
无人注意到的是,她藏在衣袖下的指尖微微收紧,兜帽遮去了她眸中的失落。她心中一寸寸发凉。
她原以为,再如何争斗,也不至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借着铺在墙边的柴禾,火舌不消多时便舔上了高处,里边一点点弥漫了浓烟。阮玉仪见火势往上走,上边飘出滚滚浓烟,她要木香俯身,用打湿的斗篷掩住口鼻。
木香自然是照着做了。
过了一阵子,她渐渐感受到有些呛人了,外边也依稀传来宫人的惊呼,便拢好斗篷,打算往出走。
方至门边,那梁却被烧断,直直砸了下来,将两人逼退。
她的手被木香拉着,心下一沉,暗道不妙。
却说夜里巡视的宫人犯懒,抵着困意,随意走着,等发现落梅轩起火的时候,天都映亮了半边。
宫人一惊,瞌睡虫跑了个干净。他手中的宫灯落地,忙奔走起来,“走水了!来人!落梅轩走水了!”
尖利慌乱的呼喊犹若瘟疫一般,一下传遍了周边的宫室。
灯火渐次亮起,不断有宫人往返取水。要知道那落梅轩里所居何人,若是那位出了事,他们一个也躲不了罪责。
有人惊慌,自然也有人欢喜。
李美人一直端直地坐于堂屋,一面捧着花茶喝,一面听着心腹禀报落梅轩的情况,她的唇角渐渐咧开,弯起一个阴冷的弧度。
真是活该。
她往窗边走去,推了窗,饶有兴味地欣赏那被映亮的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