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圣女?可她脚上分明锁着铁镣!”
我不能接受。
“那是她自己锁上的,我不知道原因,我也只在小时候见过她。府上老人有说她留在桀城是为了赎罪,也有说是为了等人,却不知她赎什么罪等什么人。”
他低下头去,我直觉他一定有所隐瞒,却又不好死追着问,如江流来的话说,这世上谁还没个秘密呢。
这时夫人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又笑起来,真跟个孩子一般:“你们在说东院吗?我有些想念故了,我们去东院吧?”
夫人见过故?我更是惊讶。
可我不知道,还有让我更惊讶的。
当东院里夫人坐在故的背上,开心地邀请我也一道时,我意识到事情在朝着奇怪甚至诡异的方向发展。
要知道传说龙马一生只侍一主,我昨日还见它守护着树下姑娘一副生人勿近近了就咬你的模样,今日那姑娘隐了身未露面就低眉顺眼讨另一人欢心?那它这龙马当得也太没品了吧?
心底下万千思绪纠结,我低头一眼,恰好对上故深沉苍凉的目光。它低声说:雪竚,什么也别问。
我瞪大眼睛。
我感觉自己心跳得极快,有越来越多离谱的猜想如树木抽枝繁杂交错,好像周围人声都离我天远,我站在一个寂静旷阔的虚空,看着他们来来往往却无力开口动弹不得,唯一的声源是我的心,每一次跳动都如雷响。
“怎么了吗?”江流来关切地低声问我。
一瞬间我回过神来,茫然望了望他,再看向商越,没多想飞身上前,挟持了商越便移向院外树林,留下一群人在院中呼天抢地。
我把商越放在一棵树上,他貌似有些恐高,抱着树干哇哇大叫风度尽失。我定了定神,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啊啊,对不起啊,我只是想问问你,谁告诉你蓝羽乌能救夫人来着。”
立马把他带回地面。
商越脚踏上地还是腿软,扶着一棵树顺气:“苏,苏姑娘,下次有什么话,您直说好吗?我们别这么客套,我受不了。”
我讪讪地挠头。
据商越的话,夫人三年前一病便煎熬至今,没能找到一个奏效的法子,直到日前来了位西方胥世的师父,说集齐三十只蓝羽乌就可以召唤神兽……哦不,以灵入药令夫人痊愈。
那位师父,如今就住在后花园西侧。
我们一路风风火火,呃,关键是我风风火火,商越本不想风风火火,奈何我拽着他的衣袖,他就不得不同我一起风风火火。
城主府着实太大,从东院往后花园一段路甚是漫长,我本来想用飞的会快些,可惜我辨不清方位,只好让商越带路靠脚力,是以路上不说些话气氛就会有点尴尬。
我斟酌几番:“呃,城主,虽然有点隐私,我还是想问问哈,您跟夫人是怎么相识的呢?”
商越说:“呃,这个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逍遥洛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个手刀把商越放倒,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帅气利落,我还来不及阻拦就眼睁睁看着商越倒下去,哼都没哼一声。
我震惊道:“喂!”
逍遥洛眉开眼笑:“梳禾,我想你了。”
这,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以为逍遥洛只是来捣个乱,顺便表示表示对朋友的关怀之情,却没想到他忽然正色:“梳禾,你想知道东院的秘密吗?”
我惊喜:“你知道?”
他摇摇头,我眼里惊喜的光即刻熄灭,刚想叉腰教育他在我办正事的时候要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就听他说:“不如我们亲自去问吧?”
逍遥洛带我回了东院,我起先想得没错,用飞的果然快多了。
我有些犹豫道:“诶,我们把商越扔那儿真的好吗?”
逍遥洛不说话。
我:“真可怜……”
逍遥洛不说话。
我:“……那好吧。”
想必大家以为我拐了商越都四处去寻了,现在东院安静得很,我们推开门,只见树下站着一个背影,故歪头伏在她脚边。
逍遥洛唤她道:“游月。”
我一惊。不知道惊的是他认识她,还是她叫游月。
游月这个名字我有印象。世上只有两位神女,一位在北期一位在南来,一位当然是我,另一位就是她。
她本该据守一方众星捧月,再不济也应该如我一样无所事事混吃等死才对,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锁着铁镣的姑娘,怎么会是个强大的神女?
游月转过身来,一方面纱,依旧是昨日初见的模样。她笑着向我道:“又见面了,苏河姑娘。”
逍遥洛扶她坐下,化出一双青底白面的云纹软鞋,替她小心穿上,心疼道:“天凉,怎的这么不爱惜自己。”
游月依旧笑着,淡淡道:“小洛,你去我房里取来萦神茶吧。好多年没来人看我,茶都生尘了。”再转过头来向我说,“雪竚你以前总想偷我茶吃,那时候你小,萦神茶劲头太足不敢给你尝,你还哭了好几回呢……没想到一晃,你都成了大姑娘,现在莫说是茶,就是酒也喝得了。”
我握着手指不知如何答话。我明明不是雪竚。
在她对面坐下,我满怀心事,低声询问:“其实,我心底有好多疑惑,不知游……不知姑娘能否与我解开?”
见她默许,便一鼓作气接下去,“城主说您是桀城的圣女,可您却为何戴着脚镣?为何不愿示人?还有,为何故对蝶衣夫人那般亲昵?夫人身染的怪疾,可与您,有什么关系?”
“方才还夸你长大了呢,哪知道还是这么爱胡思乱想。”有花自她发间滑下,她的笑意攒出来,更深一分,“我生性喜静,不爱与过多人接触,便避开了。故的性子欢腾,它愿与哪位夫人嬉戏,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事。”
不,不是这样。若只是嬉戏玩闹还说得过去,可夫人方才,是稳稳当当坐在它的背上啊!
我还想再问,这时逍遥洛已经斟了茶出来:“聊天有的是时间,先尝尝茶吧梳禾,你从前总盼着呢。”
墨紫色的云苍杯入手冰凉,映得青绿的萦神茶色泽幽深,溢荡出一股清冽的酒香。我鬼使神差地尝了一口,入喉温凉。
神智在那一刻陡然模糊起来,记忆深处似乎有过这样一杯茶,比酒更醇更冽,更勾人心魂。
我忆起一张面孔,那双眼睛即便隔着面纱也不该淡忘。我终于明白为何心底里不愿称她游月姑娘,因为记忆中,我该唤她姐姐,月姐姐。
视线混沌,昏倒之前我抬头看她,却见她揭下面纱,笑意浅约,那张面孔与夫人的重叠起来毫无二致,只是更加浅淡,更加灰败。
天地一瞬寂静。
我像是睡了好久,醒过来还沉浸在那个漫长的梦里,不知今夕何夕。
逍遥洛打笑道,茶香过头了。
游月看过来,笑得温和。我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唤她。
如今我脑子里纷乱如麻。一闭眼,便是梦里捧着茶杯的孩子侧头看我,带着宠溺的笑容,他说,茶给偷来了,你要吗?
换一个画面,依然是他。
“梳禾,萦神茶劲头太足,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来日方长,你想和游月聊天,下次再聊不迟。”逍遥洛将我打横抱起。一阵眩晕,我定了定神。
游月的脚镣依旧,她点了点头示意,微笑着站在树阴深处,远远看我们走出门去。
倦意深沉,我闭上眼,偎靠在逍遥洛怀里,阳光隔着雾气渐凉,梦里的夜色弥漫开来,有人点亮斑斓的灯光。
我终于知道雪竚是谁。
我终于明白故看我那一眼的心思。
我置身游月的记忆,看往事一幕幕上演,那些久远的昨天如今翻裁,厚重的尘土抖撒开来,封留的岁月模样依稀,仿佛光景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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