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位于帝国最北边的祁州城外，就是一片连接塞外蛮族的茫茫草原。

　　夕阳西坠，带着绯色的阳光照到半人多高的青草上，留下了无数斑驳的光点。

　　一袭白衣的少女，看着四周正在安营扎寨的商队，和一旁的胖大叔对视了一眼后，悄悄的远离了人群，向着草原的深处走去。

　　一刻钟之后，独自行走在草原深处的少女，停在了某处草坡下，看着天边的斜阳，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此刻，她所在的草原名为卡兹草原，乃是连接塞北蛮族和云周帝国之间最为重要的商道之一。

　　在这场举世瞩目的战争爆发之前，每日往来于此的商队数不胜数，可谓是热闹无比；然而，随着帝国的北伐，北疆的形势变得越发的紧张了起来，塞外的蛮人也时不时的开始了抢劫商队的行为。

　　如此一来，这条昔日无比热闹的商道，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也就逐渐的萧条没落了起来。

　　然而，钱财动人心。即便如此，在高额的利润面前，还是有不少大胆的商队，不惧生死，偷偷的结伴而行，准备再次进入草原的深处，和某些蛮族人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安灵素现在所在的商队，就是这样的商队之一。

　　天色渐渐的暗了起来，安灵素站在草丛之中，微微皱了下眉头。

　　约定的时间就要过了，那个人怎么还没有出现呢？

　　难道，是学院传来的消息有误？

　　很快，安灵素又摇了摇头。

　　这一路上，她并未接到其他的消息，想来学院安排前来接应的人，应该就在这附近才是。

　　只是，对方一连三天都没有出现，这其中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今日安灵素才会和结伴而来的学院老师李四分开行动了。

　　眼看天色就要全黑了，隐身在草丛之中的少女，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正起身准备回去的时候，耳朵却是突然一动。

　　有人来了！

　　是谁？

　　安灵素顺着响动传来的方向，暗暗的戒备了起来。

　　很快，在她的视线里，就出现了另外一名少女单薄的身影。

　　是她？怎么会是她！

　　安灵素微微皱眉，在另外那名少女四周张望的时候，无声的从藏身的草丛里走了出来。

　　“云儿。”

　　少女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李云儿猛然一个回头。

　　“素素，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李云儿一脸的激动，忍不住扑向了那个浑身都是草屑的女孩子。

　　安灵素笑了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云儿，我很高兴能在这里看到你。”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意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屑，拉着李云儿的手，一同坐到了草地上。

　　“素素，我也很高兴。”李云儿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神情格外的激动。

　　“云儿，”安灵素静静的打量着她，突然问道，“你就是那个前来接应我们的人？”

　　李云儿点了点头，有些羞涩的笑了。

　　“是啊，”她低声说道，“在路上出了一点意外，所以来晚了两天。素素，让你们担心了吧？”

　　安灵素却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云儿，为什么？”她问道。

　　李云儿笑得越发的羞怯了。

　　“素素，”她低着头，看着身下的野草，轻声说道，“我容貌普通，修为普通，像我这样平庸的人，在其他的地方又能做什么呢？可是后来，陈院长却告诉我，像我这样普通的人，却是作为探子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所以，我就来了。”

　　安灵素看着她的侧颜，眉头皱得更深了。

　　“云儿，你不该来。”她轻叹了一口气，“这边是蛮人的地盘，太危险了。”

　　云儿不像他们，修为不高，在这里充满危机四伏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会丧命。

　　李云儿笑了，回头看了过来。

　　“素素，我必须来。”她一脸认真的说道，“否则，我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安灵素静静的看着她。

　　“素素，”李云儿突然自嘲的笑了笑，轻声说道，“其实，你都猜到了吧？在学院里，那个暗中勾结李大小姐通风报信的人，其实就是我……”

　　安灵素叹了一口气，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复杂了一些。

　　云儿她，终究向自己坦诚了吗？

　　“素素，你什么都别说。”李云儿抬头看向了她，在她开口之前，又接着说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迟迟无法入定寻气，始终无法迈过修行的那道门槛，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就在这个时候，李小姐找上了我。她说……她的手里有一颗举世难求的明新丹，可以帮助我顺利的迈过修行的那道门槛。”李云儿想到当时的情景，眼神还是微微发亮。

　　安灵素微微皱眉。

　　她一直都知道，不能尽快的修行一事，始终都是云儿的心病。

　　若是那李轻灵以此为突破口……

　　李云儿看着她凄然的笑了笑，又继续说道，“素素，你是知道的，我有多么害怕自己无法修行。因为，那将意味着我会被送出学院，遣返回家。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回家。那个家，自从我娘亲去世之后，便不在是我的家了。若是我被遣返回家的话，我的继母一定会变本加厉的折磨我的……”

　　安灵素叹了一口气。

　　李云儿的事情，她曾经听林向晚提及过一些，知道她家中的继母极为恶毒。不但常常的毒打痛骂李云儿，给她安排做都做不完的活计，还经常让劳作了一天的李云儿吃不上饭……所以，刚到学院时，李云儿才会那样的面黄肌瘦，一脸怯弱。

　　在安灵素怜惜的目光下，李云儿低下了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素素，你不知道，那个家对于我来说，比地狱都还不如。为了逃离那个家，我付出了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贞操！”说道这里，李云儿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安灵素听到这里，心中猛然一紧，一把抱住了眼前这个埋头抽泣的少女。

　　“云儿，别说了。”她艰难的说道，轻轻的拍打着对方的后背。

　　“不，”李云儿埋在她的怀里，缓缓摇了摇头。“素素，你听我说完。否则，我会一辈子良心难安的。”

　　安灵素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拍打着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她。

　　“素素，”李云儿带着哭意的声音，在夜空下悠悠响起。“你不知道，那颗明新丹对于我的诱惑有多大！但是，我还是犹豫了……后来，李小姐身边的人告诉我，她的父亲是兵部尚书，舅舅是吏部尚书。而我……什么都没有。像我这样出生平民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孩子，即便是将来从学院里顺利毕业了，可无论是想要从军还是从政，总得要看人脸色的。”

　　“那人说得很清楚，若是我在这个时候得罪了李小姐，那将来……那将来我哪里还有什么将来？”说道这里，李云儿不由苦笑了一声。

　　她抬头看向了一旁的少女，无比凄然道，“素素，就这样，我一夜未睡后，终于选择收下了那颗明新丹。后来，也是我偷偷的拿了你的笔记，引开了学院的老师，又把向晚的事情告诉了他们……那天晚上，也是我以你的名义，引开了后山的看门人，帮着李小姐引来了那些人……”

　　安灵素拍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而后依旧轻轻的拍了上去。

　　这个世间，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而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苦衷！

　　当初，若是她能多关心李云儿一些，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只可惜，这世间最不可能拥有的，便是如果。

　　“云儿，我很高兴，今天你能亲口告诉我这些。过去的事情……”

　　她刚一说到这里，李云儿却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素素，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和向晚都是好人，只要我肯认错，你们总归会原谅我的。可是，我自己不能原谅我自己。”她低着头，一脸凄然的说道，“所以，在挣扎了一段时间后，我来到了北疆，来到了最危险的蛮族部落，选择做了一名探子。”

　　“素素，”李云儿说道这里，抬头看向了身旁的少女，一脸的决然，“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我知道自己很平庸，便是修行，也是依靠那颗明新丹才勉强入了门。但是，我想着，你会来这里，所以，我便也提前来了。”

　　“素素，即便这样平庸的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可是，有一件事情，我总归是能做得到的。----若是有危险来临时，我若能站在你的身前，替你挡下一刀，那也是好的。”李云儿说道最后，有些决然的笑了。

　　“云儿，别说了。”安灵素紧紧的拥着她。

　　云儿的本性不坏，只是内心太过敏感了一些。再加上她的身世际遇令她越发的自卑封闭，也难怪她会一时糊涂，被人威逼引诱做错了事情。

　　其实，这件事情，她也有责任。----那些日子，她一心只顾着修行，到底是疏忽了身边的朋友，所以云儿才会如此……

　　这世间，本就各有各的难处。如今，云儿既然选择来到了这里，她就不该再责怪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了。

　　李云儿默默的流着泪，隐隐的哭泣着。

　　安灵素静静的握着她的手。

　　良久之后，李云儿红着双眼，抬头看了过来。

　　“素素，我们还是朋友吗？”她怯怯的问道。

　　安灵素笑了。

　　“当然。”满天的星空下，安灵素一脸认真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