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宠爱?禁锢?
荆州府上,富丽堂皇的雅室,一美妇卧于木榻,一边闭眼享受着身后婢女的服侍,一边倾听座下老仆的汇报。
须臾,她睁开眼,笑得无比艳丽,难以置信地问:“听你这么说,那小鬼与诸葛孔明在阁楼待了三刻钟,竟然只谈了怎么种花摘草?”
老仆听后脸色为难,却也只能老实禀告:“回夫人,老奴仔细翻了诸葛先生携带的书卷,的确是《花木集》无疑。可……至于他们在阁楼说了什么,老奴倒没有真切听闻。不过……”
如此模棱两可的答复,蔡夫人显然不想听,只见她烦躁闭眼,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不满地问:“不过什么?”
老仆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答:“大公子最近急于变卖玉器与古董,又吩咐老奴清点他在襄阳的产业,恐怕……”话末,声音微不可闻,与蔡夫人心照不宣。
蔡夫人美目微眯,唇角冷笑道:“看来,这小鬼已经察觉到什么了,难怪今晚家宴如此急切地向老爷提议……”
她的思绪飘回了方才的家宴,席上,刘琦忽然向刘表提议采纳刘备之建议——趁曹操忙于征讨袁氏,举兵偷袭许都。刘琦那小鬼,竟还想着亲自带兵,先去新野与刘备汇合,再一举北上偷袭。
然而,老爷听完却生了怒气,咳嗽也加重了几分。她当然是趁机轻拍老爷的肩膀,有意无意地劝说道:“琦儿心中有大志,想来是叔叔(刘备)教的好,旁人不知,还以为这荆州只有一个刘家呢。”说罢,她笑着看刘琦惊得煞白的脸色,忽地心情好的不得了,又补了一句:“琦儿莫怪母亲多嘴,这荆州乃老爷辛苦打下之家业,迟早要交到汝之手中,这般急着要兵是为何?还有啊,老爷给的兵,汝爱如何用,便如何用,但也绝无拱手送人(刘备)之道理呀。”
刘琦当然知道蔡夫人是故意在刘表面前诬蔑他,如果他再不自辩,恐怕就要沦为父亲眼中的不孝子了。
“父亲,孩儿绝无此意!”刘琦跪下大呼。
刘表病容憔悴,咳嗽得厉害,再加上蔡夫人的煽风点火,当下被刘琦气得拍桌,大声斥道:“竖子!蠢钝不堪,曹孟德乃有仇必报之小人,昔日因一己私仇屠城徐州可见一斑!如今,让我军贸然进兵岂非送死?他刘二(刘备)荒谬,竖子也跟着胡闹!吾之荆州岂能容汝此不孝子孙败坏?失望之至!竖子不孝!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大骂过后,刘表仍不解气,将着桌上的美酒佳肴全都打翻,气冲冲地拂袖转身,正欲回房,却冷不防被匍匐在地的刘琦抱住长靴,口中惊呼:“父亲!”
刘表看着长子这般狼狈无能的模样,更是怒火中烧,一脚踹到他的头上,怒而呵斥:“竖子还不滚耶!”
刘琦被踹得顿时蒙了,不由得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刘表不敢作声。
从前,刘表因刘琦长得酷肖自己而颇喜,又因其是长子,自然对他多加栽培。可今晚,刘琦失魂落魄的丢脸模样,已印刻在刘表心中难以挥去,日后再想起也难免恶心。于是,刘表脸色异常嫌恶,失望得皱眉,反问刘琦:“看看,汝像何模样?真让为父失望透顶……”他埋怨过后,竟连一眼也不愿多看长子,而是冷淡地拂袖回房,徒留刘琦一人饱受这蓦地惊心的悲凉。
刘琦双手撑地,颓然地垂下头颅,忽然,一袭丝绸长裙移到他眼前,他倒吸一口凉气,迟疑着抬头,猛然撞上蔡夫人明艳不可方物的妆容,只听那毒妇人朝他勾唇一笑,落井下石地说:“琦儿,这只是个开始。”说罢,她轻轻掩嘴,笑意盈盈地走了。
哈哈,心情真舒畅。蔡夫人想到临走时,刘琦那小鬼对她露出无比惧怕的表情,她的嘴就笑不合拢。一想到她还没出手,那小鬼就已自乱阵脚,可真好对付呐。
她是老爷的枕边人,自然看清刘表为人——老头儿早已暮年,失却当年雄志,变得懦弱多疑,表面对刘玄德称兄道弟,实则背地多加猜忌。一边,他畏惧曹孟德的报复,不敢派兵挑衅,只敢自守荆州;另一边,他又害怕刘玄德的夺|权,不愿送出兵力,只一味回绝提议。
因此,刘琦小鬼本想以刘备的建议为由,让老爷放出兵权给他。他有了兵权,才好自保,才好脱离她这个继母的掌控。想来,急于变卖在襄阳的财产,也是便于他日有机会外逃。
呵,小鬼,始终还是沉不住气,如何能与她斗。
蔡夫人思绪回笼,淡淡地吩咐道:“没事就回去,继续看顾着大公子,有何异常立刻来报。”
老仆不急着称是,而是脸色晦暗,压低声音再问:“那……那个诸葛先生,该如何处置?”
听后,蔡夫人眼神微怒,语气不善:“此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纵使聪明绝顶又如何,不能为我所用,难道留给厌恶之人出谋?”说罢,她不耐烦地挥手,示意老仆自行领会。
老仆不敢多言,点头称是,适当其时地退下了。
忽然,一伶俐小儿蹦蹦跳跳地进入,见了蔡夫人,当即伏在她身上撒娇道:“母亲,琮儿回来了,可有想孩儿?”
蔡夫人听了,脸色变得柔和无比,仿佛刚才真的是一个思念儿子的好母亲。她抚摸刘琮的头发,柔声问道:“吩咐你给父亲送药,可有办好?”
刘琮最讨厌被别人怀疑,尤其是努力做好某件事后,还要遭到他人的质疑。于是,他不耐烦地回答:“当然有,我还亲自给父亲喂药,父亲还夸了我!”
蔡夫人笑了笑,问:“夸你什么了?”
刘琮骄傲地回道:“父亲夸琮儿孝顺!”
“哈哈,是么?我的琮儿,自然比旁人孝顺了。”蔡夫人掩嘴笑笑。
“可是……”刘琮小孩心性,心中有疑问,便想也不想地问了:“给父亲送药这些事,一向不都由大哥去做。为什么母亲让孩儿去做呢?而且,孩儿今晚看到大哥跪在父亲门前,头上又红又肿的,捧着药一言不发的样子,怪可怜见的……”少年稚嫩的脸庞露出了同情之色,旁人看了只会感动于他们的兄弟情深。可惜,蔡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她冷笑道:“是么?那你可有对他说什么?”
“呃,孩儿就跟大哥说,父亲生病了,你就少惹他生气呗。”
“对啊,日后,他一旦惹父亲生气,你就要做那个哄父亲开心的孩子,让你父亲只宠爱你一个儿子!”
“可……哥哥比我厉害得多啊,父亲一向都比较喜欢哥哥的说。”刘琮为难地道。老实说,他并不是真的同情大哥,只是在和蔡夫人讨价还价。
比起玩,他一点都不想做这些讨好父亲的事,让大哥去忙不好吗,为什么非得由他去做……他越想越不耐烦,不由得不开心地撇嘴。
蔡夫人见刘琮不听话,脸色马上转怒,激进地喝道:“听着,日后,你要处处胜过你大哥,不能让母亲失望,知道吗!”
刘琮被吓得颤抖,脸色微白,年幼的他才蓦地惊醒:这个妇人装得再像,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要看她脸色!他要讨好她!不然,他隐约觉得不安……
多年后,等他成人,再回首细思,终于明白了这不安的来源——
若当年,他不服从蔡夫人,他就会落得跟大哥一样的下场……
后来,这个女人果真没有食言,让他获得了原本属于大哥的尊荣地位。
可,与之为代价的是,他的余生都要禁锢在这个女人的手中,直至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