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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不惑目 可悲可叹

执夭九令 九卢 6375 2022-11-05 04:54

  缪绡有孕。

  八个月后,缪绡产“子”。

  八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收服三两个贪财好利的丫头婆子,更关键的是,八个月,足够她的娘家人寻来。

  她可是织锦世家的嫡小姐。

  ……

  寻来的是她的奶娘,幼时陪伴她的奶娘,在她出嫁时出府跟着儿孙颐养天年去了。听说她失联了,缪家即刻派人来寻,寻到她下落的时候,这位奶娘,人称蒋婆婆的,挺身而出,前来帮助她的小小姐。

  缪家是经商世家,空有银钱没有权势。以缪家一家之力对抗泰山派一门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与其一股脑儿冲上去最后全军覆没,倒不如选准一个角度做到有的放矢。

  就这样,蒋婆婆来到了缪绡身边。

  ……

  ***

  劝金船好像停靠了一下,极短的一瞬间,并不明显,只是宿倾敏感才察觉到了。她的讲述也随之停顿了一下,抬眼正看到昭阳提壶,便将右手放在茶杯旁,等昭阳给她倒完茶后道了谢,端起来饮了一口,眼睛看着茶杯似乎陷入了沉思。

  昭阳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正是宿倾寄去睿王府那封。虽然她几乎已经倒背如流了,可此时还是拿出信来看了一遍,看到宿倾讲述的地方,轻声问道:“宿公子,您在信里说,当时缪伯母产子……嗯,产女的时候,那婆子曾经抱了婴孩给山岬看……”

  “是啊,那个婆子就是蒋婆婆。”宿倾点点头,将茶水饮尽,再要提壶去倒,忽然想到这茶水已经喝了两泡了。她起身去一边的茶柜边站定,看了会儿才选定一个,回头问昭阳:“公主可爱龙井?”

  昭阳连连点头赞同,听缪绡的故事,总是叫人心中发堵又艰涩的,这时候喝红茶未免有些甜腻,龙井倒是合适,清清亮亮的,很有清心的功效。

  宿倾取了些龙井,坐下沏茶。昭阳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宿倾沏茶,见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说不出的好看,又是意外又有些失笑——她早该记住他是无所不能的。

  “请。”宿倾将一杯浅绿如溪的龙井茶递到昭阳手边,乳白的瓷杯里绿意悠悠,好似在桂林山水间行船一般,惬意而清凉。

  昭阳心情蓦地开朗了,等宿倾也饮了一口便继续之前的话题:“蒋婆婆真是大胆。”怀里明明抱着小小姐,与山岬说话的时候却明目张胆说是小公子,她就不担心山岬探查吗?这份淡定真是叫人佩服。

  “足月的孩子,在山岬看来只能是山屹的。山岬的态度也不难猜,要么厌恶疏远,要么怨恨恼怒,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做出爱怜地抱过孩子来看的举动。”宿倾解释道。

  昭阳先是点头,后又奇怪:“缪伯母院中有八名女医,她们岂能不知道缪伯母腹中的孩子有几个月?”

  宿倾先是一怔,随后恍然大悟,笑道:“我竟忘了与你说。你不晓得,缪家,有位主母来自南陵朱家。”

  昭阳一头雾水,什么南陵朱家?还有,南陵还是南岭?如果是南陵,怎么听着就叫人觉得生寒?

  宿倾细细与她说道:“江湖上有两大制毒大家,分别是北陵展家、南陵朱家,两家合称‘南朱北展’,据说这两家出来的人都是百毒不侵的。除了□□,两家还做些别的,展家的主要副业是治病的药品;朱家则是各式各样的用途的药品,比如说诈死药、改变脉象的药丸、让人失去记忆的……总之,千奇百怪的,药效各异。”

  昭阳明白了,有这样一位主母,缪绡能改变脉象欺瞒女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说不好,缪绡还能帮助她的小女儿呈现出男子的形态。只是刚想明白这些,更大的不安又来了,昭阳有些后怕地说道:“幸好……幸好山岬没有一怒之下把那个小孩子杀掉。”无论山岬是“厌恶疏远”,还是“怨恨恼怒”,哪一个都有可能杀人——何况,他已经杀死师父和师弟了,再杀一个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是吗。

  “杀了也没什么不好。”宿倾淡淡说道。

  昭阳心头一跳,吓得花容失色,她可从没见过宿倾这样,这话太冷酷了!

  宿倾摇摇头,叹息道:“你们这些小女子啊,最是心软,听见个打打杀杀的,都要好半天缓不过来。只是这人心二字,最是难测;人性一事,也最无理。”

  昭阳发怔,好半天才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你是说……缪伯母并不担心女儿被杀,甚至放任这种事情的发生。因为一旦发生了,那么山岬就是狗彘不若的渣滓。”

  虎毒尚且不食子,山岬却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昭阳不能接受这个说法,她对缪绡的印象很好,尤其崇敬缪绡自尽时的惨烈壮举,所以此时脑袋摇得极快:“缪伯母她……”她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刻体会到宿倾那句“人心二字,最是难测;人性一事,也最无理”所谓何意了。

  宿倾怅然不语,她也是想了好久、探查了许久才确认了这个猜测的真实性,什么感觉呢?说不好。一方面,她是敬重缪绡的,缪绡被管得严紧,自尽也是偷了空子,用的还是给孩子剪脐带的小剪刀,如此惨烈又壮烈,叫人无法不尊重。不仅如此,缪绡的忠贞啊、隐忍啊,都是难得的美好品质,让人无法不喜欢。可另一方面,宿倾也有些反对缪绡的做法。缪绡借助朱家的奇药很快怀上山岬的孩子,又用药让孩子早产,后她便自尽了——她将复仇的种子留在人世间,任凭她长大或是夭亡。

  如果那种子得以成人,她在蒋婆婆的教育下,会认定自己是山屹的孩子,而山岬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害死母亲的推手。可想而知,这个孩子长大后会如何对待山岬。那个时候,无论是孩子杀了山岬还是山岬除去孩子,都是一幕人伦悲剧——毕竟,他们可是亲生父女。

  如果种子被山岬扼杀在萌芽之中,那更简单了,到时候蒋婆婆将孩子的身世公之于众,山岬势必要背负“狗彘不若”的骂名——要知道,虎毒还不食子呢。

  ……

  宿倾说完,昭阳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在这个故事里,昭阳最厌恶山岬,也最心疼缪绡。缪绡采取的反击之术,在她看来虽是匪夷所思,但更多的是敬畏——换做她,她是绝对想不出这种么精妙的死局的。按理说,能有个法子报复山岬,昭阳只会觉得爽快,可是听了宿倾的看法,心中顿时一团乱。她觉得自己有个地方忽视了,而这个地方恰恰是宿倾观点的着力点。

  “宿公子……你觉得缪伯母哪里不对吗?”昭阳理不清头绪,越想越是混乱,就连身下平稳如初的劝金船也觉得晃动得厉害了……昭阳想了一通“心动幡动,幡动心动”的,成功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最后出不来只能揉着额头干脆不想了,只等宿倾解密。

  宿倾起身,走到床头边,从一只小药匣中取出一包药丸来递给昭阳:“治晕船的,不舒服的时候含上一粒。”

  昭阳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笑了:“只是闻着就觉清爽。”

  宿倾一笑,坐回来后继续说道:“我倒是佩服缪伯母敢想敢做的,只是她的打算,到底对山岫不公。”

  如果山岫也晓得自己的身世与处境,那么无论她选择大义灭亲或是“认贼作父”,都算人之常情。可是事实却是,她并不知情。从懵懂最初,她就只是缪绡用来报仇的一件工具。

  可悲可叹。

  母女两个,都是如此。

  昭阳了悟,又因为被宿倾“最大的作用”这一短语提醒,还连带着想明白了别的:“缪伯母让她女扮男装,在让她在忍辱负重之外,也保护了她的安危。”对外,山岫是作为山岬的长子存在的,无论事实如何,只要外界这么认为,那么山岬就不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他”消失。

  昭阳犹豫了。她向来都以端庄贤淑著称,也自觉思维敏捷,对人性还是看得透的,可是今天却忽然发现,自己看不透的太多了。也惊觉,宿倾明明比她小了四五岁,却比她看得透看得清……

  昭阳看着宿倾还稚嫩的面庞,心里忽生心疼之感:他小小一个人,手心里却攥着无数人的生死与命运,倘若他是恶人还轻松一些,难就难在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

  能者多劳,慧极必伤。

  正如他的五官,眼睛最美也最是异类:十五岁的年纪,他的眼睛却已过不惑。

  “宿公子每次都能看透别人的想法吗?”昭阳脱口而问道。

  宿倾愣了愣,慢慢摇头,很多人她都看不透:例如苏景云,他遇到的事情应该很是糟糕,糟糕到忠孝难全,他不讲她也没问,只是心下难免思量,而今太平盛世,什么事情会牵扯到“忠孝”二字?还有他的碧玉斗,有着妙不可言的名字“一杯无”,可是好像出身不好?这就不像苏景云了,他那样干净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涉足盗墓?

  还有赫连瑾城……宿倾揉揉额头,她觉得自己最看不清楚的一个人就是赫连瑾城了。说他与她亲厚吧,他看向她的目光却经常带着探究;说他与她不过点头之交吧,这话难免忘恩负义且薄情寡义了。

  看不透也罢。宿倾心道,人和人还是不要太过亲近得好,免得日后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公子?”昭阳见宿倾出神,不免出声询问。

  宿倾回神,还是摇头,道:“看得透有看得透的好处,看不透也有看不透的妙处。”

  昭阳细细品咂着这句话,接着就听宿倾清了清嗓子说起了别的,只是开头,昭阳就知道这是要说丁鹿的事情了。她打起精神来,握着茶杯的手略略收紧,认真倾听。

  宿倾道:“山岬有两个徒弟。”停顿了一下,宿倾有些好笑又有些喟叹,“和他的师父一样,也是两个徒弟。”

  昭阳心头一跳,下意识觉得这话很有内涵。果然就听宿倾又补充了一句:“山岬和他师父山屽的命运,也是大同小异的。”

  “啊!”昭阳短促地惊呼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宿倾,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宿倾点头:“欺师灭祖,这个词好像长在了泰山派。不过说奇怪也不算奇怪。”她冷冷笑了一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山岬为了掌门之位和师弟之妻欺师灭祖,他的徒弟山岐也没逃过对掌门之位的贪欲去。”

  昭阳听到“山岐”二字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就知道了,这是丁鹿的师兄,现在的天山派掌门。

  “那么说,丁公子是为山岐背了黑锅?”昭阳问道。江湖传闻中,丁鹿杀了山岬,之后丝毫不知悔改,加入了魔教,成为九阎王里的泰山王丁七。昭阳一边想一边感慨:“山岐公子是大义灭亲?丁公子觉得不能置身事外所以主动承担责任?二位公子真是……”昭阳迟疑着,想要在“兄弟情深”与“兄友弟恭”之间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想着想着思绪却突然拐了弯!她想到方才宿倾的神情了,他提起山岐时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

  “丁公子是被陷害了?!”昭阳心头火起,攥着杯子的手指节发白。

  “是,也不是。”宿倾微笑着看向昭阳,见她目露凶光,眉头也皱得死紧,俨然一副如果山岐陷害丁鹿,她便要为丁鹿报仇的模样儿……这个样子,既在宿倾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虽然这与昭阳公主平素端庄的形象不符,但是乌木家的公主,大抵是该有这样的气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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