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祖宏愿，贫僧二人恭祝师叔祖得偿所愿。”普测与普河齐声道。

　　“多谢，请拭目以待。”宿倾躬身回礼。

　　“请。”普河在前带路道。

　　“请。”宿倾跟在二人身后走在绕佛塔角檐上，落脚之处足有一臂宽。宿倾赞道：“外檐都这般宽阔，绕佛塔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塔。”

　　普测很是自豪：“只有这样的宝塔才能与天下最公正的事情相匹配啊。”说完他提醒宿倾道，“师叔祖注意脚下，咱们要从这里进来。”这一处是第九层的围栏开口处，可通一人。说是开口，其实却是一道栅栏门样式的石栏杆，旁边设了机关，普河启动机关后，石栏门开启，可供人进入第九层的围廊。

　　宿倾站在围廊上，左手边是塔体，右手边是围栏，右手边的下面是角檐，角檐的外面就是虚空。她抬头往上看……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

　　普河轻笑一声，停住脚步道：“不瞒师叔祖，我师兄弟二人在此守塔已经几十年了，早已习惯黑暗里视物了，所以并不曾准备灯烛。您从基座处上来的时候，想必也注意到了，这九层全都是黑暗的。但是每层都有人守卫。”

　　宿倾点头，她在塔下听到了至少二百余人的呼吸声，每一声呼吸的主人武功都不弱。“敢问高僧，绕佛塔的守卫，可有三百？”

　　普测与普河惊愕对望，脱口而出道：“师叔祖曾经调查过？南浦？”

　　宿倾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道：“在塔底时听到的，看二位高僧的反应……在下所猜可是八-九不离十？”

　　普测还是不相信，他探出身子，指着塔底那个圆台的一角道：“您上来之前曾经在那里站了一刻钟左右，就是那时候听到的吗？”

　　宿倾瞥了一眼他指的方向，点头：“正是。”

　　普测咋舌，普河摇头感慨：“不曾预料师叔祖内力如此深厚。”绕佛塔一共81米高，分了九层，每层9米。单层的这9米又被分割成三层，每层三米，内设旋梯，俨然一座三层小楼。换句话说，绕佛塔一共27层，每层十名守卫，其中侍卫八名，僧人两名，以僧人为首。比如说他们这一层，他和普测是头领，其余的八名侍卫则隐在暗处，轻易不会现身——实际上，侍卫皆是暗卫出身，极尽潜伏之能事。

　　宿倾能在一刻钟之内，略略估算出整座绕佛塔的守卫人数，这在普河守塔的几十年里绝对是头一遭。他现在忽然明白为何方才宿倾说的是“拭目以待”而非“但愿如此”了，以这样的本事来改写史家，还真不是什么难于登天的大事。

　　善哉！善哉！

　　与此同时，普测也在思量，他恍然明白了一件事，方才宿倾夸赞他们公道，愿意给绕佛塔一个能够与之相匹配的对待，然后就表明她带了本璋和八音谐来……如果，如果她说的那三件事，有一件不合她心意，她会怎么做？赐教？恐怕到时候真的是要请她赐教了。

　　好险！好险！

　　“咱们可以开塔了吗？”宿倾问道，看天色现在已经丑时（凌晨三点）末了，如果再不开工，她天亮之前就回不去了。

　　这一声询问打断了普测二人的深思，二人连忙点头道：“师叔祖所言极是，这边请，请。”

　　宿倾随他们转过八角中的一个角，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道一人高的拱桥形状的房门，普测示意道：“请这边进。”

　　宿倾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绕佛塔这样的大塔，防护岂会只有一层屏障，想来真正的宝塔不得开并不是指整个绕佛塔都进不去，而是说……外面能进，里面的塔体却被机关屏障挡住，无人得进。

　　果然，普测很轻松地打开了房门上的铜锁，打开房门，在前带路进去了，宿倾跟在后面，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时又发现竟然能够看得清楚了，身边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被一种朦朦胧胧的微光笼罩着。

　　“绕佛塔内部用了夜明珠？”宿倾猜测道。

　　普河长叹：“师叔祖虽不是老衲晚辈，但是却着实让老衲见识到什么叫做‘后生可畏’了。您猜得没错，此塔在建塔时就将几千颗夜明珠均匀地镶嵌在了墙体中，用以照明，所以绕佛塔自从建塔之日起就从没用过明火。”这虽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奇事，但却因为越是简单越是难猜。没有进过绕佛塔内部真正见识过的人很难想到这种“奢侈”的照明方式。

　　“应该的。”宿倾伸手拍拍右手边的墙，赞许道。“绕佛塔内存放的是几千年的文化智慧，再小心也不为过。”

　　“正是。”普河也抬手抚摸着右手边的墙体道，“想必这也是建塔者的心意吧。师叔祖请。”他继续在前带路，领着宿倾上了两层楼梯，到了第九层的最上面一个区域，门口有方牌匾，上面写着：九三重。

　　宿倾沉吟道：“第九层的第三重？”

　　普测抚掌点头：“好快的心思！”

　　普河也是含笑颔首。

　　普测道：“这儿有天花板上的天井机关，打开后，天井打开，咱们就能进到悬珠阁了。”悬珠阁是塔顶的名字，相比那些个“九一重”、“九三重”的直白坦率，这个名字真能称得上是诗情画意了。

　　悬珠，悬珠，夜明珠的一个别称——夜明珠有诸多别称，“随珠”、“悬珠”、“垂棘”、“明月珠”等。宿倾最喜欢的就是“悬珠”二字了，像是美得能飞起来……

　　宿倾点头，微微后退避开，普测上前一步按下旋梯拐角处的机关按钮，大家抬头，看见天井缓缓打开，露出一方四角通道来。三人依次用了轻功从天井处上去，随后眼前陡然明亮。

　　“这可真是大手笔！”宿倾啧啧称奇，仰着头细细看着塔顶上的雕饰。

　　那是一方天宇。

　　圆形的塔顶上，嵌满了蓝宝石，那宝石湛蓝如洗，安安静静散发着蓝盈盈的柔光，像极了每一个晴朗的天空；如洗的碧空上，散落着些许黄玉，亮澄澄的，如同每一颗会眨眼的小星星；被那小星星簇拥着的，是一只称得上是硕大的夜明珠，黄绿色的夜明珠，清凌凌如同一轮明月。

　　宿倾被这奢华的美景所感，仰着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一边的普测和普河得意极了：今晚终于震撼到师叔祖了，也不枉他们守塔几十年！

　　“白天这黄玉光泽会暗淡下去对吗？”宿倾歪着头继续看那穹顶，问道。这黄玉美则美矣，只是光泽不那么莹润，在夜间会美不胜收，但在白日的阳光下则会稍显黯然。

　　“的确如此。”普测并不遮掩，也不觉得美中不足，反倒是用了一种相当骄傲的语气来说这句话。

　　宿倾点头，叹道：“是了，这黄玉不暗，明月珠如何变作太阳呢。”好巧妙的心思！宿倾开心极了，像是偶然入山却寻到了知己一般——虽然这知己是千百年前的的古人……

　　“师叔祖！”普测凄厉地大呼一声。

　　“咔嚓！”宿倾被他吓得一扭头给闪了脖子。

　　悬珠阁中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宿倾歪着脖子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她继续梗着脖子、转着眼珠去四下打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普测叫得那般吓人——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您怎么了？”宿倾终于开口问他。

　　普测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宿倾，甚至在宿倾眼角余光瞥到他时他还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悬珠阁的墙壁跟前才止住脚步，背过身去，不让宿倾看到，也不看宿倾。

　　“怎么了？”宿倾艰难地扭着脖子去问呆愣愣的普河，可是一动就听见脖子“吱悠悠”的声响，疼得她直吁气。

　　普河怔怔地问她：“你脖子怎么了？”

　　宿倾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再问的，你们方才明明也看到了，这是在消遣自己吗？守塔的人这么无聊？她忍着疼痛好脾气回答：“扭到了。”

　　普河又是怔怔地“哦”了一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呆呆地说道：“你不是人。”

　　宿倾气的直翻白眼，扭到脖子就不是人了？！又不是扭断脖子还能活着？！这是什么逻辑？！不等她说话，又听普河怅然道：“悬珠阁的穹顶，白天是碧空如洗上挂着明晃晃的太阳；夜晚则是湛蓝色的星河中悬挂着水莹莹的月亮。而这月亮和太阳，都是同一轮夜明珠。”他停顿了一下，仰着头望着那轮月亮看了好久，久到宿倾都快将脖子修好了，才继续道，“这件事只有我和普测知道，因为当今活着的人，只有我们二人进来过这间悬珠阁。”

　　“所以，你不是打听来的，也不是亲眼见过，而是看出来的。”普河总结道。

　　宿倾慢慢转着脖子，力求让它稍微活动开来，好使的扭头的时候不要那么疼痛，免得没办法正眼看人，此时听见普河的话，想点头没点成，只得开口道：“是啊，看出来的。怎么了？”

　　“呜呜……”普测哽咽着跑过来，委屈道，“这么美丽的景观！这么巧妙的心思！我们还想着显摆一下呢！就你能！就你什么都懂！你怎么这么不给人留活路？！从一来就碾压我们，欺负我们没见过世面啊咋地？！”

　　宿倾也不转脖子了，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年过花甲的普测大师吗？！怎么突然间变成这种风格了？很吓人好不好？还是说……这个悬珠阁，有一种能够让人性情大变的物质在起作用？

　　“你乱瞟什么？！师叔祖！我和你说话呢！你说，你才来的时候，足尖勾铜环的那个，是个什么功夫？！”普测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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